拓宇更糟,他沒有從美國帶正式的衣服回來。當然,他壓根沒想到在台灣等待著他的,居然是一場他自己的婚禮。於是他高大修長的身體硬是被塞進田爸爸窄小的西裝裡。
婚禮在派出所進行,當天派出所裡擠進了幾乎是漁村的所有居民。
那並非是紫欣夢想中的婚禮,沒有長長的婚紗,沒有伴娘、花童,沒有神聖的教堂。而且她的新郎從頭到尾都板著臉,她父親甚至一直用槍指著他,才讓他簽下了結婚證書。
一切是如此荒謬、可笑!
不過沒什麼能減損紫欣雀躍的心情。賓客間的竊竊私語不能;爸和拓宇間憤恨的互視不能;倉卒而尷尬的儀式不能……她就要嫁給她最愛的男人了,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
但顯然拓宇跟她有不同的想法。婚禮儀式完成,結婚照一拍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衝出會場。
新郎缺席的婚禮是難堪、尷尬的,把田實氣得一整晚都繃著臉。
季拓宇並沒有在新婚夜實行他做丈夫的權利,相反地,第三天他就帶紫欣的好友白婉妮回家,並讓紫欣「碰巧」撞見兩人在他們新房內的模樣。
那之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漁村,連一句再見也沒留下。
轉眼間,長長的七年過去了……
···········
二○○一年
台北飛往舊金山的班機上,四周幽暗,電視牆上無聲地播放著電影,偶爾可以聽到空姐整理餐盤的輕微碰撞聲,還有隔鄰乘客發出來的規律鼾聲。
一道溫暖的黃光打在靠窗的一個長髮女孩身上,她沒有睡,低著頭,專注地翻閱手中一本厚厚的冊子。冊子的扉頁是一張結婚照。
照片裡的新娘穿著稍嫌大了些的白紗,以如今的眼光看來,那樣式略嫌老舊,可是年輕女孩笑得好燦爛、好幸福,讓人感染了她毫不掩飾的喜悅。
照片中的新郎年輕、俊美得令人屏息,但他的臉上卻毫無笑容,瞪視鏡頭的冰冷視線充分表達出他的不情願。
以指輕撫過照片裡他的臉,她好想撫平他緊蹩的眉心。可是她做不到,正如她無法撫平這七年的分離在他們之間設下的鴻溝。
坐在這架往他飛去的班機上,她—一翻閱這二千多個日子以來她寫給他的日記,彷彿重新經歷過一回她這短短的幾年人生歲月。
「各位旅客,早安,現在舊金山當地時間是上午六點,本班機將於兩個小時後抵達舊金山機場,現在將為您供應早餐……」機上傳來客艙長甜美的聲音,走道上的燈—一亮起,沉睡的旅客們也紛紛醒來。
紫欣合上日記,拉開緊閉的窗蓋。在二萬英尺的高空看到的朝陽比平地上所見,更光華燦亮幾分。透過稀薄的雲層,底下是一片冰封的大地。
她曾幻想過許多回,和他身處在一個時區,分享同一個日出,站在相連的一片大地,呼吸同一種空氣。
這些都將—一實現了。
她與他的距離正以超音速的速度接近中。
只不過,此刻她感受不到重逢的喜悅,因為她知道,這次的重逢之後將是永遠的別離——
··········
金悅酒店於一九九八年開幕、籌建五年,耗資十六億美元,不但是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最項級的酒店,在全世界的排名更是數一數二。
除了所有豪華酒店都有的精品名店街、泳池、賭場、各國餐廳之外,它還擁有一座私人博物館,館藏全是世界知名的藝術品。
它擁有一座熱帶花園,擁有成為它地標的超大人工湖,一到夜晚,湖中奏起磅礡的樂聲,上千條水柱往上衝至十幾層樓的高度,配合著燈光,為遊客演出一場場精采華麗的水舞秀。
酒店屬於賭城老字號的金殿集團所擁有,當然,除了金殿集團,它尚有許多股東,其中較引人注目的是佔了一席董事之位,近年來不斷展現企圖心的季氏集團。
季氏由新崛起的第二代季拓宇主導,他強悍幹練的行事作風已讓他漸漸受到這個由白人主導的圈子的側目,並日漸威脅到金悅酒店總裁的位置。
季拓宇在酒店內有一層屬於自己的辦公室。
此時他正從辦公桌上抬起頭來,微笑著迎接他的訪客。
「Hi,Rose,等我一下,馬上好。」
「Sure。」
女人有一頭耀眼的金髮,豐滿的身材裹著性感又不失典雅的名牌洋裝,女人的美貌是無可挑剔的,她的成熟世故也是。
季拓宇將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女入優雅地在他桌邊的椅上落坐,在等著他的同時,目光悠閒地瀏覽著他辦公室的擺設。
「好別緻的珍珠!」她讚道,就要伸手觸碰桌上一隻絨布盒裡的淚型珍珠。
季拓宇倏地抬頭,凌厲的目光射向她。Rose從未見過他如此嚴厲的表情,她不知為何一對珍珠會引來他這樣激烈的反應。
「呃……對不起,不能碰的嗎?」她收回手。
「不。」他像突然回過神,僵硬地轉開眼。「你看,沒關係。」
有了他的許可,Rose將那對小巧的珍珠放在手心。
「好可愛,我沒見過這種形狀的珍珠,好像眼淚啊!季,你知道嗎?有個很美的傳說,珍珠是人魚的眼淚。」
季拓宇全身猛地一震,手中緊握的筆猝然落在桌上。
「季,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
「不……沒什麼……只是晃了一會神……」
「那就好,對了,這對珍珠可不可以送我?我好喜歡它們。」
「不!」
他斷然的拒絕引來Rose的錯愕。
怎麼回事,今天的季好奇怪,他對人一向是彬彬有禮,和她相處時更是溫柔體貼,為什麼現在居然會因為一對珍珠對她大吼?
季拓宇在Rose眼中看見自己的失態,他強壓下胸口一陣翻湧的情緒,重新戴上溫文爾雅的假面。
「Rose。」他拋下工作,起身擁住她的肩。「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請你來是要陪你去挑一件你喜歡的首飾,這對珍珠又小又寒傖,我怎麼能把它們當禮物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