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對了,來洛陽的一路上我聽見不少風聞,什麼時候致虛變成採花賊?而你成了被強擄的千金小姐?」
「呃……那個千金小姐不是我。」多丟臉,這種話要自己說出口。「我只是連帶被擄走的丫頭……」壓下泫然欲泣的臉,嗚!生得這張臉也不是她自己想要的啊!
「你才是個千金小姐。」
容楮訝然抬頭,「我、我哪是——那個人家說、說千金小姐都很美的,像你這樣、像文大哥那樣天人下凡似的,我、我哪有。」抬頭所見的美顏讓她自慚形穢地將自己的臉壓向地。
滿是綠草如茵的視界被兩指拈去泰半,指尖抵住她下顎托高,視野頓由驚為天人的美貌取代。
嗚……很難不自慚。
「你的五官清秀,眼眸清澈分明,我看不出有哪裡不好看。致虛說話向來誇張不著邊際,你不要與他一般見識。」孔若綾再湊近一點細看。「說起來你的肌膚細緻如雪,我倒挺羨慕你的。」
「真、真的嗎?」她不醜?
「別因為致虛說丑就真醜給他看,他是個睜眼瞎子,根本分不清美醜的。」老是在嘴巴上不讓人好過。「在我看來,你面容秀麗、很吸引人,也是個美人。」
「真的?」容楮環上她手臂,高興得忘我。「真的?」
「當然是真的。」孔若綾的笑容帶有某種能安定人心的作用,她自己清楚,也不吝於給予。「我不扯謊。」
「謝謝,雖然是謊話,伹我還是要謝謝你。」
「說到底你還是不信。」孔若綾澀然一笑。「但我說的是真心話。比真金白銀還要真。」
「其實我很清楚自己長什麼樣子,相貌天生,任人怎麼評斷也是換不了的。我明白這道理,只是心裡頭一直過不去——為什麼只要貌美就能得到別人的奉承傾心?為什麼自己老是被冷落排擠?幾乎什麼不好的事全落在自個兒頭上?這些想法老是在腦子裡轉呀轉的,自憐自艾得連自己都討厭起自己來了……啊,你是頭一個哦!」
「頭一個?」沉溺在她遣懷思緒裡的孔若綾一時間會意不過來。
「我頭一回跟人說這些話,你是頭一個哦。」容楮咧開大大的笑容。「話說出來心裡也舒坦多了,謝謝你聽我這些話。」
「我真的覺得你才是個美人。」她對容貌的自卑著實讓人心疼。「擁有出色容貌又如何?紅顏遲暮終究還是一身雞皮鶴髮;再說,麗質天生的人,難免擔心親近自己的人是出自真心還是只看中外表相貌;反過來說,也許平凡的長相更容易覓得真心也不一定。就拿致虛來說,你說他常笑你,其實他依然關心你、侍你很好,拿你當朋友看不是?姣好容貌與真心你想要哪個?」
容楮想了想,小嘴噘起。「他待文大哥更好。」
「想必那文公子有張出眾的容貌了。」
「你怎麼知道?」
孔若綾瞼上的笑意加深。「他總想找到一個擁有比我更出色的容貌的人,好向我示威。」
「這種事有什麼好計較的?」孔致虛真不是普通的怪,是非常怪。
「是啊,那你又何必計較自個兒的相貌呢?」
回堵功力之高讓容楮一時片刻答不上話。
就這一空檔,她想起自己出洛陽城的目的。「我還有事,先、先走一步。」
「姑娘。」被留在原地的人拉住她。「剛說了那麼久的話,我還不知道你的名豐。」
「容楮,我叫容楮。」一來是被孔致虛叫習慣、二來是為免麻煩,容楮只報名不說姓。
「姓呢?」何必刻意隱瞞。
「呃……元。」
怎料孔若綾是個明眼人,一聽便知分曉。「拓拔姑娘。」
「你怎麼知道?」容楮錯愕的表情就是最佳的證明。
「北魏朝時孝文帝推行漢化,將拓拔改為元姓,而你的五官又不像漢人。」她說:「有什麼原因讓你非隱藏自己的姓氏不可?」
沒想到救她的人如此敏銳,容楮面露難色。「我——」
「不想說就別說。不勉強。」雖然有點失落,不過怎麼能要求初見面還算陌路的人,把心裡的事全盤托出呢?
是自己太過熱切,嚇壞了她。孔若綾歎息自己的急躁,她很少這樣的。
抬眸看看天色。「說真的,太陽快下山了,無回洛陽城好嗎?順道帶我去見致虛。」
「我還有事得留在這。」她還沒有找到要找的東西,不能走。
「夜晚毒蛇猛獸出沒頻繁,若非來不可,不如明天再過來,我可以陪你,免得你再遇上那些人。」
容楮心裡盤算著,她的話不無道理,找尋確切的地點也不是一時片刻就能辦到的,更別提找到以梭可能面臨的難關,再加上拓拔磧等人,天曉得以後還會有多少人聞聲追到洛陽。
但孔致虛他們可以信任嗎?
一旦知道她背負的秘密,還能不改初衷地幫助她嗎?那是會吞噬人心的大秘密啊!
「你不信我至少也信致虛,否則不會一路同行。」像是看出她的遲疑,孔若綾蹙起秀致的柳眉,兀自神傷。「我跟你初見面,你不信我自是當然,誰會輕信一個萍水相逢的外人呢,唉……我是挺喜歡你,也相信你有你的難言之隱,只是唉……多少會覺得失望。」
她是真的失望,容楮的防人之心實在太重,連帶將真正關心她的人也一併關在外頭,讓人不得其門而入。
而她,也是首次對一個人如此關心,方纔那哭泣的身影令她動容。
「若綾姊姊!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急欲安慰美人心傷又苦於找不到話,容褚一張臉急得泛紅。
神傷的臉體貼地綻出撫人的微笑,掬起慌促不安的容楮小手輕拍。「那就照我的話,先回洛陽,明日再來好不?」
「好……」深怕再看見美麗的臉孔上掛著失望神色,容楮乖順應答。
她也是普通人,喜歡看來美麗的人事,也不忍在上頭加諸任何一絲的破壞,更何況初識的孔若綾待她這麼體貼、這麼好,像姊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