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自己的名,發呆中的人顫了下,始終維持低頭不語的坐姿。
孔若綾投注的目光複雜一閃,回到正事。「要從致虛嘴裡知道事情來龍去脈,就算花上一年也聽不清楚——」
「喂喂,我也是會說話的好不好。」
「會說話跟會說明是兩碼子事,」揮手不理人,孔若綾逕自繼續:「容者,我曾提過練武要看身骨資質的,你還記得吧?」
頭上下點了點,還是不看他。
難怪了……她一直覺得她——不,是「他」的手比她大,肩也寬上許多,總以為是自己多想,只當他是個略顯高挑的美人,族人裡還有比他更高壯的,怎麼也想不到他跟文大哥一樣都是男子!
凝視的眼眸上方兩道眉蹙緊。難道她打算一輩子都不看他嗎?
但現下不是談私事的時候,孔若綾收心回到正題:「我與致虛的身骨資質恰恰相反,從五歲開始練功時我娘就這麼說了,我是男身女質而致虛反之;但我爹不信,堅決要我修鏈他老人家的功夫,讓致虛承續我娘的武功。
「但先天的資質是注定、難以改變的;硬練下來的結果,一開始還好,真正學起運勁調息之後每回總會吐血。不得已之下,只好顛倒陰陽,兩人互換身份,由致虛練我爹的武功,而我承續我娘的絕學。」
「沒有人發現?」男與女差別極大。
「我以前不是說了嗎?」她提示過了。「我跟若綾小時候很像,長大後不知為什麼就不太像了。他美他的,我俊我的,愈來愈不像,是你自己沒聽懂——別再瞪我,我不說話就是。」毒蜂嘴認命閉緊。
「正如致虛所言。所以這件事只有我娘、致虛和我,現在再加上你們兩人知道。」
「既然如此,在離家之後大可換回自己的身份,何必繼續裝下去?」累得身邊的人白白痛苦掙扎。
「習慣了嘛!」這時候她可不能不說話了,閉嘴實在是件很痛苦的事,比一指倒立還痛苦。「打小就被當男孩子養到大,突然之間要我回復女兒身是多難的事啊,想想看,我這張臉要真換上若綾的衣裳反而是男扮女裝。你穿若綾的衣裳鐵定比我適——最後一句話算我沒說。」毒蜂嘴反咬自己一口,慘遭火眼金晴怒瞪。
「而我就算換穿男裝也像女扮男裝,再加上我娘傳授的絕學使用的招式過於女流,也就沒想過換裝這件事了。」總之,他也習慣了。
就這一點來看,兩個人的確是兄妹。
「不不,我們不是兄妹哦。」要她叫他哥哥——下輩子吧。「我們是姊弟哦,我可比他早出世一點點。」
孔若綾頷首,從來沒想過跟她爭長幼,反正對年紀長在狗身上的人來說,幾歲都是癡長,不必計較。
「我、我累了,先回房。」不待他人回應,容楮說了聲便惶惶退下,誰也不看上一眼。
「我也走了。」孔若綾連忙跟出。
都溜了?那她怎辦?孔致虛慘叫在心裡。
文商儒雖然不會武功,真生起氣來也是很恐怖的,她會怕,連毒蛇猛獸都不怕的她就怕他發脾氣。
「站住。」
啊,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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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男人,是貨真價實、道道地地的男人!
那、那她的自慚形穢、之前揪心的掙扎,還以為自己瘋了、怪了、狂了才會對他動心的自貶算什麼!
還有——她、她還在他面前解衣,讓他看見——這世上有什麼事比這更離譜!
氣!她氣!她好氣又好想哭,想哭又好想笑。
他是男人,不是女人,她喜歡的、愛上的是一名男子,而非女兒身!可是——被作弄得好惱火!
「容楮!」
不理不理,打死她都不理他!一個男人長得比女人還美上千倍百倍像話嗎?不理不理!
「別走了,站住。」
為什麼要聽他的!她——她是有事瞞他沒錯,可這麼做都是為他好、怕拖累他;而他,他根本不懷好心,故意給她難堪,不然早在那時就該告訴她他是男人不是女人,她也不會傻傻在他面前寬衣解帶,丟盡顏面。
她的身子讓他看了一夜,整整一夜啊!
腳步在撞上樑柱前停下,不是因為聽見身後的叫喚,而是想起更重要的事錯愕得無法自己。
那麼醜的身子他看了一夜——她已經夠丑夠難看了,還笨笨地在心上人面前現醜,讓他看見她可怕的後背。
愈想愈委屈,她現在連一根腳趾都配他不上,連說喜歡的資格都沒有!
「嗚嗚……哇……」
才剛放心她迎頭撞上樑柱的危險就聽見哭聲,孔若綾的心在瞬霎間七上八下狂揪,疼痛非常。
當初就是看見她抱膝蜷蹲低泣的模樣,心被這樣的脆弱扯痛才無法放著不管,一次又一次的幫她,不求回報,只要她別再哭就好,因為——
如果不管她,誰知道她會偷偷躲在哪裡哭。
之後,愈是相處愈是欣賞她的堅強,明明是弱女子也不甘認命服輸,這份強韌他不曾見過。
疼寵的念頭沒變過,將她當妹妹似的呵護著,直到看見她慘遭紋刺的背,才真正撼出他的情感。
不記得了,好久以前的事。我想當時是痛的吧,因為很痛很痛所以刻意忘記,只要忘了就想不起來,就不會知道有多痛了……
那一瞬間笑著這麼說的她,在他眼裡比任何人都美,他傻了楞了,相較之下自己除了練功過程比別人辛苦之外,根本沒吃過真正的苦頭。
換做是他會如何呢?是否能像她一樣?
答案他不知道,但心動和心痛是懂得的,那瞬間若不是失神、要不是有正事待辦,他一定會將她抱在懷裡。
認定了,也就不願放手,絕不!
「別哭了。」見到她老是得把這句話掛在嘴上。「再哭下去,致虛又會笑你是水鬼投眙。」
「管他!」自艾自憐又自怨,她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