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是他們在找她嗎?她千里迢迢來此,竟然一個個都不在家?!
搞什麼嘛,害她費心打扮,所有的準備工作全都白費。
像顆陀螺轉了幾個時辰,趁難得出門,冬晴決心好好逛一逛大街胡同,順道瞧瞧集滿異國特色的京城。
吃飽喝足,直到黃昏她才想回府。
冬晴提著買來的糕餅及蜜棗,神情愉快地踏進石府,原本焦急來回踱步的吉叔一看到她,三步並成兩步朝她走來。
「我的好小姐,你總算回來了。」
「您有事找我?」
「不是我要找你,而是兩位少爺找你找得幾乎快翻過京城!」
冬晴眨眨眼,「他們找我?」有什麼要事找她找得這麼急!
吉叔不想浪費口舌,急切拉著她帶進迎曦廳,石禾謙將面具擱在旁,無語品茗。
清淡的茶香飄散空氣中,隨著她的到來凝固似地僵在他們四周。
他人不是都在採石樓的嘛,怎麼會來迎曦廳泡茶?!
冬晴見苗頭不對,正想悄悄退離,豈知早就離開的吉叔,順手將廳門關上,真的教她「無路可退」。
石禾謙為兩隻杯子斟滿茶,不抬眼對她招招手。
以前他只要生氣,便會動手泡茶平熄怒意;這也說明此時的他正在氣頭上。
她硬著頭皮心不安穩地坐落他身旁,好心好意拆開買回來的糕餅與蜜餞。
「這正明齋有名的玫瑰餅與黑糖糕,甜而不膩好吃極,吃一塊保證你回味無窮;蜜棗也挺好吃,含顆棗保你心口皆甜、事事如意。」
他睨了冬晴一眼,她立即像個小媳婦乖乖端正坐好。
「喝茶。」
她端起杯子,翠綠溫潤的液體滑進喉,鼻腔間儘是清香,只有富貴人家才能享受得起這人間極品。
喝茶、吃糕餅,但沉默不語的氣氛讓她挺不自在又不敢出聲,黛眉輕擰。
最後,她憋不住了!
正當她要啟口前,石禾謙隨著添水的動作緩慢開口——
「你出門未告知去向,吉叔怕你出事,連忙通知我與阿德,還勞師動眾吩咐下人府裡府外找你;可否解釋一下你整天人是去哪?」
冬晴頭皮發麻,無法猜測平淡的語氣下隱含多少怒氣,只好老實敘說她的行程及連撲三次空的糗事。
聞言,他取塊黑糖糕,藉由咀嚼動作掩飾嘴角的笑意。
要去城裡有名望的大戶人家拜訪前數天皆會請人送上拜帖,好讓對方有所準備,有禮又避免唐突,倘若她之前有做這樣的動作,她豈會白忙一場。
經一事長一智,希望她記取這教訓,往後做事想到就行,但以她這種衝動的性子對她能造成多少影響?
「你會回京,是凝雪公主在找你?」他問。
凝雪公主曾有近一年的時間未出宮為人義診,京城傳出許多的傳言,紛紛指向公主可能香消玉殞於深宮內苑裡,直到去年,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送嫁到城郊的駙馬府,謠言便不攻自破。
「嗯,公主陰錯陽差來過我居住的山谷,透過山谷的主人,我才曉得京城有人暗中尋找我。」要不是有關預言錦布之事,她可能沒膽再踏進京城,面對石家眾人,畢竟她的心介意多年前所造成的錯誤,教她寢食難安好些年。
如今證實是她想太多,她與他們能像往昔一樣和樂相處。
「你讓龍師父帶離後,一直住在山谷嗎?那個地方我可曾聽過?」
據爹所道,龍師父是一代名匠,專精於各種機關的製作,像父母親房中的錢櫃就是他做來送給爹的,前年曾有宵小打過它的主意,失蹤兩天後,錢櫃完好如初被丟棄於大門口,錢財失而復得爹開心得飲酒慶祝。
冬晴師徒們久居山谷,那裡必是龍潭虎穴、尋常人難以進入!
「抱歉,我答應過山谷的主人不能說出它的所在地,但我能告訴你,這些年來我有泰半的日子居於深谷,隔絕俗世好些年,學習一位百器手該會的一切,其他的時間在外遊歷,探尋我未知的事,累積智慧。」
她坦誠告知音訊全無這些年所經歷的一切,聽進石禾謙的耳裡讓他感到自卑;冬晴小他近五歲,嬌小的身子像是蘊藏無限的勇氣,一位女兒家膽敢單獨踏上未知的旅途,只求將視野放得更廣,將傳承的稱號發揚光大。
上天很公平,給每人一樣的時間,她造就自己的人生,而他也靠著版畫博得京華傳奇一席美名,但——這卻不是他想要的。
總有一天,一定會有人勝過他的技法,吸引他人的青睞;他若有足夠的勇氣,他想踏出大門,增廣見聞讓自己更上層樓。
他赫然驚覺有出門的想法,駭然瞪大眼盯著冬晴。
「臭石頭?」她輕輕喚聲,被那雙圓餅般的大眼看得心頭毛毛的。
「我不是說過別為我取小名,更別喊我臭石頭。」他歎息般道著,語氣有著無能為力。
冬晴發覺失禮,臉兒微紅,「喚慣了,一時改不了口。」
他癡癡望著她微紅芙面好會,知道她的回來已不著痕跡地改變府裡也改變他。
氣氛在變,連他的心亦隨她毫無做作的神態泛起無法言語的感覺,驅散寒意的溫暖教人留戀。
「你不怕我的醜臉?」他狀似無意再問,卻怕她對他仍心懷恐懼。
「哪會怕,」她食一口玫瑰餅後,繼續道:「天下可憐的人比比皆是,有人瞎眼缺手缺腳生活更加艱苦,但為了填飽肚子還是咬緊牙根撐過去,我覺得他們了不起,唯有仗勢欺人、心術不正之人,即使再多的華服飾物仍遮掩不了面目猙獰的醜貌,防不勝防那才教人怕。」
石禾謙愣住,仔細品味她剛才所說的話。
沒錯,比他還醜、還慘的人很多;在接受不了俊臉變醜顏後,躲在家人的保護中、拘限自己視野,錯過一段金華歲月。
冬晴在他面前揮揮手,有意無意招回那抹愣然許久的神智。
她的小手突然被他握住,激動的眼神、異常的反應,她嚇得提心吊膽,怕方纔的用詞有錯勾起她往昔的罪過,那……她這幾日稍微得到他的諒解,會不會因說錯話而全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