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這幾年,風喬掌了客棧之後,柴守塵難得與她們往來。風喬心知,那是因為他看不慣她拋頭露面,吆三喝四的;因此,與其來了口角衝突,不如兩不見面反倒清心。
可怎麼說,他們也是玩大的,柴守塵難得一趟來,卻是俊客凝重,怪不得風喬嘴唇嘟噘。「我說柴大捕頭,愛錢犯法了嗎?要勞駕您柴大捕頭來訓示。」
「妹妹。」看兩人又是劍拔弩張,風清舞急道。
「你貪財自私是你的事情,為什麼要把大妹拖下水。」柴守塵開口態勢咄咄逼人。「竟然讓大妹一個閨女到街上跟人討價,這成何體統?」
「我……」風喬啞巴吃黃連,芳在心頭,一時卻難開口。
這話刺耳,著實委屈了風喬,聽得日天微皺劍眉。「兄台似乎有所誤會了。」
「日天,算了。」風喬擺手。「你不用跟他說。」他們是自小一塊長大的,她是什麼人,竟要個外人替她說明,那不是笑話嗎?
「閣下是……」突然看到個陌生男子,與風喬相熟地以名字相稱,濃眉凝肅。
日天坦蕩一笑。「在下--」
風喬打斷他。「他是日天。」鳳眼迎視柴守塵,柳眉處儘是挑釁。「我撿來的男人,怎麼樣?」
她果然成功地挑起柴守塵的怒氣。「小妹。」柴守塵身形一移,扣握住她的手腕,日天看得真切,雖是握著風喬,柴守塵下手卻有其分寸。看來他們之間的關係頗是複雜,日天不願自己的多事而壞了事,姑且立於一旁觀看。
「就是氣惱大哥,你也不該拿自己的名節開玩笑。」果然柴守塵言語之間,傳達出的是真切的關心;而那看似惡劣的態度,約莫只是愛之深,責之切。
「放手。」風喬掙開他,猶有微嗔,卻不再是勃然大怒。
「妹妹。」風清舞擠在兩人中間,試圖排解。「柴大哥只是關心你,沒有旁的惡意,你別和他嘔氣。」
「好個關心哪--」風喬斜睨他。「多日不見,沒見他噓寒問暖,才進門,竟開口便罵、動手就抓。」那語氣說是責怪,倒還透著姑娘家的嬌嗔,「這是什麼關心哪,聞所未聞。」
只怪柴守塵硬漢一個,木人一個,竟未聽出女兒心情,聽她質疑他對她的關心,一張俊臉冷然繃起。「我開口有理,動手有憑。」他是一根腸子通到底,說話不懂彎曲。「我開口是因為人罵你貪財,動手是因為人笑你無恥。」
他只知這些年,風喬被人說得益發難聽,而她卻始終不願改變。重病猛藥,他盼能藉著這狠話給予風喬當頭棒喝,他卻不知那話已然割入骨肉--「柴守塵……」風喬氣得發抖。
「這兄台,您說話恁般重了。」向來寬厚的日天,劍眉飛錯。
風喬瞥了日天一眼,知他鮮少動怒,這次是為她,真值得了。她微微扯笑,算是道謝,心頭認定了,他是朋友。
「柴……大……爺……」二楞子在旁是嚇得結結巴巴。
「柴大哥……」風清舞急得說不出話,聲音一散,她只覺眼前突然一暗,一口氣衝不上來,蓮步虛癱,嬌軀頓沉。
明明她離柴守塵較近,可電光石火間,她卻是倒在日天身邊。日天不知使了什麼步伐,竟然在彈指間移到她身邊。
柴守塵一驚,日天卻只是一笑,將風清舞輕移給他。「大妹。」接過風清舞,柴守塵的表情轉軟。
「姐姐。」顧不得從櫃檯外面繞出去,風喬撩了裙擺,跨上椅子,蹬到櫃檯上,一手撐著,直接蹦跳下來,完全沒注意片刻間日天所做的事。
倚在柴守塵懷裡,風清舞一口氣逐漸恢復。「柴大哥,你別同妹妹吵架,有什麼話……」她重新凝回焦距,軟沉的身子仍偎攀著柴守上昂然的身軀,一抹淺淡的桃紅,暈上嬌顏麗容。
「大妹,你別多說話了。」柴守塵抱著風清舞,俊容不見嚴苛,反而是柔情綿綿。「適才是大哥不好,說話口氣凶些,這才會嚇到了你。」他每一句話說出去,都是輕聲細語,那樣的呵護,像是話說得大聲些,風清舞便要散了似的。
日天俊眉交折,莫非這柴守塵真當風清舞是雲凝水揉而出,吹也不得、摸也不得;而風喬便是鐵打銅鑄,罵也罵得,凶也凶得。
同樣是多年交情,他對兩人態度卻截然迥異,這不是讓風喬面上難堪、心頭難受嗎?思及此,日天轉眸探看風喬,但見她面色沉合。
風喬死咬著唇,唇色殷紅,像是要見血一般,沉默著不肯說話。
委屈,風喬覺得;但是她要自己吞進去,絕對不喊一聲。
好悶,日天覺得;風喬咬緊的那道唇線,與他的心絞緊在一起,向來平淡的心竟生起悶來,還隱隱作疼。因為覺察了她的委屈,教他嘗到了心疼的滋味,那是生平初次。
「妹妹。」風清舞起身,偎在柴守塵身邊,讓芳顏上有抹暈亮的笑容。
「柴大哥凶你的地方,姐姐替他賠上不是,你別計較。柴大哥說話凶了點,可其實沒什麼惡意的。」
風喬扯動嘴角。「我知道。」她曉得,這些年柴大哥對她就是難擺出好臉色。
深吐一口氣,鳳眼木然地對上柴守塵。她放任自己麻木不仁,再不讓柴守塵的言語牽動她的心緒。
「小妹。」柴守塵發自肺腑喚她。
風喬眼神一動,嘴角笑得不自然--她輸了,因為她的心念又讓他牽著了。
一旁的日天不語,可這一切他清朗的眼眸觀看得透徹。
柴守塵收斂怒氣,凝望著風喬,眼底是深厚的關切,虛假不了。「大哥不會說話,剛剛說話得罪你了,叫你難受,大哥道歉。」
風喬淺笑。「我也有不是,只怪咱倆都是糞坑的石頭,又笑又硬。撞上了,誰也不肯退讓,要好好說話也難。」為此,他們好的時候極好,因為臭味相投;惡得時候極惡,因為互不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