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走得遠了,荊英神思才拉了回來,俊容噙笑。「真是奇女子,來去都是一陣風。」
「什麼奇女子?!」老車伕怪叫。「那是浪女子!」
一旁的雲芙,黛眉輕挽。「誠叔,人家好歹是個姑娘家,怎麼這樣說她呢?」
誠叔對上兩人。「雲小姐,少爺,你們剛剛難道沒聽清楚,她說她是南京史絳霄啊!」
荊英和雲芙交遞眸光,兩人確實未聽過這人。他收起視線,溫和一笑。「那又如何?」
「哎呀!」誠叔嘖了一聲。「也難怪你們兩個不認得,少爺終年在武當山練武,雲小姐也不常出門,這江湖上的千奇百怪,武林裡的藏污納垢,你們是不會曉得的。雖然說我老頭子膽識、本事都不夠,不過見識可是不少……」
荊英從他話中,聽出他暗指方纔的女子聲名狼藉。向來不打斷人話語的荊英,竟然截了誠叔的話,脫口探問:「誠叔,你聽過她什麼事?」
誠叔掛上批判的口吻道:「這史絳霄啊,乃是出身於南京第一釀酒家族。不對,他們家族算得上是武林第一了。她的哥哥史容繼承家業,成為最有名的大商人。不過,史絳霄則是酷似她爺爺,同樣都是率性不羈的人。她爺爺極是疼她,臨終之前,不讓她與父母同住,而將她托給一生的知交好友『飛霞客』。『飛霞客』武功甚高,不過也是個無酒不歡的怪人。因此造成史絳霄回家之後,無法與家人共住的情形。於是這史絳霄便開始浪拓江湖,結交各式怪人,也生了不少的是非。」
說到這裡,誠叔忍不住加了句:「少爺,她剛剛這麼跟你稱兄道弟,可是讓我拴了把冷汗。你不知道她的朋友當中,最有名的就是『江湖九(酒)怪』,他們一共九個人,武功不算絕頂,背景各自相異,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愛喝酒。他們管自己叫『江湖九(酒)傑』。什麼九傑,說得好聽,根本一個個就是爛醉的酒鬼。你們沒看到她剛剛喝酒的樣子。唉,沒有一位好姑娘會這樣喝酒。況且,酒後亂性,他們一堆人又湊在一起,狂歡之後,哪裡會不縱慾……」說到這,他見荊英面色暗沉,趕緊縮舌咬牙,閉上嘴巴。
雲芙見狀,軟聲說道:「我看史姑娘別有一番豪氣,只是可惜了誤交損友,才會淪落至此。要是我們與她結交,說不定可以將她導入正途。」
「別!別!別!」老車伕急急地說。「惹到這種人,不只姑娘倒霉,說不定還要連累雲家。」
「好了。」荊英揚手,重新一展溫顏。「我看史姑娘不過只是好飲酒、好交友的人不見得如外界所傳這樣放浪不羈。誠叔,你也別誤會她,開口說要和她做朋友的人,是我不是她。不管她確實是怎樣的人,我有自信,不會被她帶壞的。朋友相交,義氣為先,往後只要不礙正道的事情,我都是要幫她的。」
「少爺!」老車伕的眉頭都打死了。「話不是這樣說的,那種姑娘,不值得這樣對待的。」
男子把手按在他的肩上,一笑。「誠叔,我知道你擔心我,不過她已經是我的朋友了,你莫要說她壞話。」
那女子,在他而言,就如春日裡碎落的一甕酒,就是不識得半口的滋味,也已然拂滿了人一身的氣息。那樣來去如風,笑傲酒國的女子,縱是讓人傳得不堪,他也是要結交一場的。
○○○
史家以賣酒起家,家大業大,富可敵國,因此全國各地都有其別館。當年史絳霄的爺爺便為她蓋了座「青春居」。此地,植了一片竹林,竹色碧綠,青翠如玉,環境殊是清幽雅靜。
不過,史絳霄平日不住此地,只請了人,定時為她清理而已。
因為她喜好交友,對朋友即是大方,因此此地也成了她朋友借住之處。只是,不管有沒有人來借住,每年到三月這時候,他們「江湖九傑」都要照例在此地聚會。若已有人住在此地,她便會去外地,住兩、三天之後,再行回來。心中也不會為這事,人何嫌隙。
這日,史絳霄便是為了趕去和眾人相會,才會在途中撞上另一輛車馬。等她趕到「青春居」時,竹林中已是一片喧鬧。這裡各色人物都有,有儒生打扮者,有江湖術士者,甚至還有道人僧侶夾於其間。這些人或彈琴、或吟嘯、或舞劍、或划拳、或行酒令……盡皆開懷暢飲。
「好啊。」史絳霄從馬車上跳下,舒展笑顏。「你們這群老酒鬼,也不等我這小酒鬼來,就自己喝起來了。」
「九妹。」大夥兒熱烈地喊她。「一年不見,你可想煞我們大家了。」
「是想我,還是想我的酒?」史絳霄盈滿笑意,從車上卸下一甕甕的酒,對著每人拋了過去。
接到酒甕的人,無不欣喜若狂,急急地開壇聞香。「好酒啊!我等走遍大江南北,還沒見過比九妹更會釀酒的人。」
「這酒珍藏了二十年。是爺爺在我出生的時候,釀好藏起的。」史絳霄再把酒甕拋出。「爺爺取了個名,叫『美人醉』。」
「好酒啊!」一名道人噴了一口酒入喉。「只是怎樣的好酒,比得過九妹醉人啊。」
史絳霄睨了他一眼。「六哥,你說這渾話,不怕七哥在菩薩面前告你一狀。」她說的七哥,是這座上唯一的僧人。
那道人聽史絳霄這話,呵呵笑出。「若他見得了菩薩,再來告我吧。」
僧人則是雙手合十說道:「前輩大師有言:『飲酒食肉不礙菩提,行盜行淫無妨般若』。」
史絳霄笑出。「七哥持這論調,難怪沒有寺廟敢收……」她話說到一半,才注意到她七哥臉上幾塊青紫,像是讓人打過。
史絳霄濃眉一揚。「七哥,這是怎麼回事,誰打了你?」
僧人笑笑地說:「你七哥我也不需要寺廟收,只要大限圓寂之日,菩薩能留就可了。何必管那世間人如何看待。」他的話裡並沒有回答傷痕是怎麼來的,只是回答史絳霄先前的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