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絳霄臉上不知怎麼也紅了,胡亂牽開一抹笑。「兄弟,我隨便問問的,你不想答也就算了。」
「無妨。」荊英又是溫和的笑。「其實我爹的意思,是希望我將來能接掌『武當派』,而我娘則是勸我,要把握芙妹,娶她進門。」
史絳霄趕緊問:「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荊英沉吟了一下,才答道:「我知道諸位師父一直很看重我,我也希望能對得起他們的托付。這趟我下山省親,曾與我娘談過,要她透些消息給雲家,我往後說不定入了道門,清心修持,再不顧塵俗。芙妹的青春,萬萬不能教我耽誤了。」
聽他這話,史絳霄一則鬆了口氣,一則又問了口氣。「你的意思是說,往後你也要和你那玉虛師父一樣了啊?」
「像玉虛師父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啊!」荊英還是一貫的笑容。
史絳霄咬著下唇,不發一語。她還沒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只是他一想到他這樣清心寡慾,就覺得胸悶氣結就是了。
「你怎麼了?手還疼嗎?要不要先吃點東西?」荊英猜不出她的心意,只好一連問了幾個問題。
史絳霄望他一眼,一笑。「我吃點東西吧。」她猜可能是今天受了那牛鼻子老道的氣,又餓了一天,心緒才會這樣不穩。
史絳霄拿起碗,扒了兩口飯、夾了點菜吃。兩口吞下後,她才真覺得餓了,也不嫌飯冷茶淡,就這麼吃著。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荊英一笑。「史家富可敵國,我還怕這些冷飯剩菜,委屈了你呢。」
聽他這麼說,史絳霄眉頭一沉,放下筷子,與他對看。「你是不是覺得,我就像是那『玉虛老道』說的——是個仗著家中有錢,一天到晚惹是生非的姑娘?」
荊英連忙道歉。「是我失言,我沒這意思。」
史絳霄嘔氣似的埋頭猛扒著飯,大口大口囫圃吞去。
「你別吃得這樣急嘛。」荊英擔心地說。
他的話才說完,史絳霄就噎住。「咳!咳!」她痛苦地拍著胸口。
荊英趕緊盛了碗冷湯給她。
史絳霄一接過碗,即大口灌下,胸腔讓湯水這麼一衝,空了出來。史絳霄臉色才鬆了下來,他看著荊英緊張的模樣,噗哧一笑。
她一甩頭,覺得自己委實好笑。「我這瘋子,你待我這樣好,我跟你氣什麼呢?兄弟,我這樣失態,還請你見諒。」
「我想若被看做是仗著家中有錢,惹是生非的人,誰都不會開心的。」荊英看著她。「不過,我看你很介意這件事情。」
史絳霄與他對看,喟歎一聲,爾後對他傾吐。「我不懂營生之道,只熟釀酒之方。我之所以遊歷天下,固然是因為在家中容易起爭執,也是為了尋求不同的釀酒方子給我大哥。我就討厭那些人,什麼也不明白,跟著人瞎起哄,跟著人罵我,莫名其妙,關他們屁事。」
她一吐怨氣後,覷了他一眼,面上微紅,悄然地縮了下舌頭。「兄弟,對不起,我說粗話了。我指的人不是你,你不要多心。」
荊英一笑。「我看你這樣爽朗,還以為你什麼也不掛心。」
「沒法子,我修養不好,容易被激怒。」史絳霄坦承。
「我欣賞的是你這樣的真性真情,可是,可是人又難免矛盾——」荊英輕唱一聲。「我怕像你這樣率真,在險惡的江湖中,容易受傷。」
「沒法子,這世上有些事,做了後悔,不做遺憾。我這人怕有遺憾,只好擔些後悔的風險。」史絳霄看著他,突然生出念頭,想他這人,和她大不相同。應該是寧可遺憾,也不願後悔的人。
荊英對史絳霄這句話,特別有感觸,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還以為你做事直撞,不想心底還是一片朗澈。」
史絳霄一笑。「我七哥說了,不是明白人,豈喝糊塗酒。」她習慣性隨手一探,摸不到酒壺,她也就縮了手。
荊英注意到她的手勢,笑道:「這裡不能給酒的。我後來聽說了,你七哥當時就是在觀內偷喝酒,才讓玉虛師父這樣生氣。」他見史絳霄不快,趕緊補充。「我並不是說他罪有應得,你莫要惱怒。我只是把前因後果再跟你詳述,並無他意。關於你七哥『顛倒和尚』,雖然我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對他卻是十分好奇。以後有機會的話,還望你引見呢。」
聽他這樣說,史絳霄火氣也熄了。只不過,想到自己不但沒替七哥出氣,還讓人關在這裡,就覺得氣餒。「唉,若我不被關在這裡,何只要帶你去見七哥。其他兄弟也是要讓你認識的。」
荊英笑起。「你放心,我就是來幫助你逃離此地。」
「真的?!」史絳霄目光大亮。
「當然是真的。」荊英看著史絳霄,不知不覺中,眼底流出對她的寵,對她的疼,以及對她的羨。「你可是個天上飛的大鵬,若讓你關在這裡,不出三天,就算是不餓壞了,也是要先悶出病來。你口口聲聲叫我兄弟,我難道能不顧你嗎?」
「好兄弟。」史絳霄一時感激,摟著他的肩,把他搭過來。只是不出半晌,她隨即皺高了眉頭。「不行啊,你們規矩這麼多。你要放了我,非被那玉虛老道打死不可。」
「不會的。」荊英向她保證。「其他師父很照顧我的。我料定他們不會看著玉虛師父打死我的。」
「是嗎?」史絳霄瞄覷著他,顯然還是很擔心。「哎呀,我看你還是別冒險放我了,了不得就是在這裡窩幾天。你要有心,每晚來看我,我就感激不盡了。」
「只怕事情不能如你所願。玉虛師父管得甚嚴,我想每日來看你,恐怕是不容易;而且,我也不確定玉虛師父想要將你關多久。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還是快些把你放出去吧。」荊英倒是不耽誤時間,招呼著她往洞口走去。
史絳霄還有遲疑,荊英索性拉住她的手,走出洞外。他朝四周探去,低聲說道:「這時間巡守最松,要走得趁快。」指了一條小路給她看。「從這裡出去,就更不容易被抓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