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棠不語,奶娘眼巴巴地望著他。左少棠看看她,露出溫笑。「我從沒動過念頭要丟下她,只是這些日子我是不會在她跟前出現。」
奶娘也笑了。「小安是喝我的奶長大的,我拿她當女兒看。」話一說開,她便叨叨絮絮地沒完。「您不知道她小時候,好討人喜歡的。才會說話哪,就跟著老寨主,俺的,俺的,喊著。大夥兒都愛逗她,說寨主是『老俺』,她是『小俺』,久了才給她取名叫小安。她年紀大了些,覺得薛小安不威風,硬是自個兒改成薛安。」
左少棠輕曬,眸光變得軟柔。其實薛安這名字也挺好的,和她這樣的一個姑娘頗為相稱。
奶娘看著他。「我也明白,沒有一個好人家的女兒成天俺的,俺的掛在嘴邊,可是小安已經是改不了口了,您可以接受她嗎?」
左少棠陷入思量中。她的性情和尋常閨女的確不同,初見她的時候,的確讓他有些不慣;可是……可是他其實是喜歡這樣的她,只是這問題並不是在於他接不接受,而是……見他沒響應,奶娘急道:「我是讓虎二搶來做老婆的,這一生注定就是個土匪婆子;可是小安不同,她還年輕,如果……如果您不嫌棄她的出身,我會好好教她,讓她做個好妻子的。其實,我和虎二談過了,我們寧可沒了寨子,也不想讓小安因為寨子,沒了好歸宿。」
她的話聽到耳裡,讓他莫名感動。先前他對他們太不諒解,也太不理解了。
左少棠誠心道:「薛安有幸,能有你們這麼疼愛她的家人。」
.奶娘牽了抹笑。「就怕我們這樣的家人誤了她的姻緣。」
左少棠微窘,打躬作揖。「虎二嬸,對於你們,在下並不是鄙薄或是嫌棄,只是無法認同。至於,先前言語上的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左爺,您快別這麼說。」奶娘急著把他拉起來。「我們做土匪的,本來就不光彩,也難怪您這樣看待。」
左少棠坦言:「不管怎麼說,在下從未平心靜氣地看待各位,這是在下的不是,總是慚愧。」
「左爺您太客氣了。」他這樣認錯,叫奶娘有些失措,卻也叫她更加欣賞他。她明白這樣一個男人,會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左爺。」她突然再喚他一聲,咚地跪下。「小安這一輩子就請您照顧了。」
「虎二嬸快快清起。」左少棠扶住她。「就是您不說,在下也會照顧她的。」
他無法和她解釋,可是事實上,他與薛安之間的緣分是命定的,在冥冥之中命運早就彼此牽繫了。
第四章
拂曉,天色猶在半冥。
薛安剛睡醒,翻身起床,伸了個懶腰,大喊一聲。「操他奶奶的!」她吐了一口氣。「爽。」她已經很久沒這麼痛快的罵過。
她跨了一步下床,卻在碰到地上時,皺了下眉。麻煩哪!她觸目所及,沒幾塊空地可踏。
她昨晚發了火,把東西全翻在地上。脾氣發完後,累了,她倒頭便睡。現下可好了,還不都得收拾起來。
「操他奶奶的。」她摸摸腦門。「薛安,你這是跟誰過不去啊?」如果左少棠回來,她一定要叫他賠她,幫她收拾乾淨。哼,誰讓他惹她惱火。
不過,薛安轉念,左少棠是不會再回來了……不會再回來了……她從來都不是個多感的人,可想到這件事情,卻讓她心底莫名地空蕩,像是少了些什麼似的。
「去。」不知道為什麼,想起左少棠她還是改了口,不再說那個字。
斂去所有的想法,她開始收拾地上的狼藉,抓了那件衣服,撿了酒壺碎片,剩下的她掃掃作一堆,打算扔了。
「這個……」她眉頭又擰,兩腳蹲跨,從要丟的東西中,拎起那只繡花荷包。「這好歹是奶娘做的,俺看別丟了。」她順手揣人懷中,另一手扶起倒落的繡盒。「這玩意兒,說不定奶娘用的到。」她一笑,邊說邊將針線歸回。
突然,一道黑影從她眼角溜過。她瞇起眼睛,嘴角勾了起來。「好樣的。」哼!哼!一隻蟑螂,不,一隻快要死的蟑螂。
她拿了針,咻地射出。「該死。」
針從蟑螂身邊颶過,蟑螂飛起,依然在牆壁上囂張。
「再吃一針。」薛安手起針出,咻地一下,正中蟑螂,蟑螂六隻腳掙扎,頭須交互遞搖。「操他奶奶的,正中!」她雙手握拳,從腰際劃過,為自己喝采。
窗戶口傳來噗哧一聲,她橫掃一眼。一張噙含笑容的俊顏,正對著她。
「啊……」來不及驚訝,她飛奔衝去。「師……」停到他面前,她的話吞了回去,笑容也撤斂。「你回來做什麼?」
左少棠看著精神飽滿的她,也猜得到,這一個晚上,她必然睡得香甜,不似他徹夜難眠。
唉!她無思,他多慮,注定了這∼世他要為她煩惱似的。
「喂。」薛安再度叫他。「俺說你回來做什麼?」
左少棠一笑。「我是回來教你武功。你這本事殺殺蟑螂還可以,真要臨仗對敵,就得燒香保佑,千萬別遇到高手才好。我是怕要是說出去你是我的徒弟,那豈不是丟了我的臉?!」
薛安斜照他。「你一點本事也沒教俺,還怕俺丟你的臉。」
「我這不就回來了,不過--」他神色一整。「你得答應我,我教你的招式,你只能用來自保,不能用來掠奪搶劫。」
薛安插著腰。「你要回來教俺也可以,不過你得保證,不能看輕俺兄弟。」寨子裡頭的都是她的家人,她不准誰看不起他們,就算是左少棠也不可以。
左少棠坦道:「我並不是看不起他們,只是我應該不曾隱瞞過,對於劫掠我是不以為然、無法苟同的吧?」
薛安瞥了他一眼。「如果俺就是要用你教的武功搶劫呢?」
左少棠淡道:「那是我教不好你,我自廢臂掌。」
她趕忙接口:「甭這麼認真吧?」剛識得他的時候,她見他總是一臉笑容,還以為他是個啥也不在乎的人,慢慢才發現;有些事情,他可認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