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書文氣憤不過,便和人起了衝突。
無慾心中一軟。「你真傻,這種事也值得計較嗎?」
傻?他才沒我傻!--斷情在心中低語。
「當然!」這是喬書文第一次做出所謂「斯文掃地」的事,可他心裡一點也不後悔,反倒覺得自己是在為無慾做些什麼事。這種感覺讓他心裡甜甜的。
他突然輕輕地握住無慾的手。「可不可以給我個機會,認識真實的你。」心兒怦怦地跳著,臉色潮紅。
斷情一驚,即使知道無慾可能不會答應,他還是一驚。
無慾淡笑。抽出手來。「不。」她不是沒有感動,卻不打算糾纏下去。「你的受傷,讓我更確定一件事。」
「什麼事?」喬書文手一冷。
「該是緣盡的時候。」再待下去,只會傷到不相關的人。
無慾站了起來,對著喬老爺說道:「老爺不必擔心,喬公子受的是皮外傷,找個大夫看看就沒事了。無慾在貴府叨擾多時,也該是走的時候,這些日子謝謝老爺的照顧。不過,無慾走前有件事要提醒老爺。」
「啊?」喬岑沒想到無慾會在這節骨眼上毅然辭別。「無慾姑娘有何見教?」更沒料到還有話要跟他說。
「貴府僕役眾多,難免出些……」澄澈無瑕的美目,掃過好幾個僕人的臉,他們一個個心虛的低著頭。「出些一時糊塗的傭人,老爺得仔細些才是。」
說完話後,她的眼眸不再多做停留,既沒看著心虛的奴僕、錯愕的喬岑,也沒看著那雙受傷的眼神。
她跨步便走,走得是這樣的快,快得眾人回神時,只剩下遠遠的背影。一整天下來,她竟就是走著,不發一語地走著,直到月出東山,走到一池湖畔時她才停下腳步,坐了下來。
良久,直到斷情聽到勻勻的呼吸聲時,他才離開劍鞘。凜冽的劍光,在黑暗中閃閃寒寒,出鞘的劍光,凝著肅殺的氣氛。
「斷情!你想做什麼?」無慾回頭。
「啊!」斷情以為無慾睡著了。「我要去透透氣,這幾天憋死我了!你整天忙著為人治病,也不陪我說笑。待在一堆人之中,我又不能隨便說話四處走動的。好不容易你才到這荒山野嶺的,我當然是要出去透透氣,順便找找看有沒有落單的美女,需要護花使者陪她度過漫漫長夜的。」
無慾一笑。「你想我會相信嗎?」
「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才說個笑話給你聽的。」看來無慾已經猜到他真正的目的了--他原是打算趁無慾睡著時,去教訓那些不知好歹的人。
「你不是答應我,不隨便傷人的?」平靜的語調仍難掩一絲的失望。
「當然,」斷情答得堅決。「可這是去替你討回公道,不算是隨便傷人。這件事你不計較,我卻不能不掛心。誰傷了你就得付出代價!」劍光一寒。
「你就是太激動了。」她從來就是平靜的人,面對斷情強烈的情感,她很難不動容,動容之餘,卻也感到不安,隱隱的不安、莫名的不安。
掠過不安,無慾淡笑。「這種事怎麼說傷不傷?又怎麼計較呢?這幾天有人說我壞話,也有人不斷的為我辯駁,難道我要一個個的去算?算誰說我好,算誰說我壞的,這種事是算不完的,越計較,只會傷得越重。」
「你……不計較別人怎麼說你嗎?」他自然是希望無慾從不計較,這樣她就不會受傷了,可是……可是似乎又……又不那麼希望,另一個聲音在心裡騷動著。
無慾看著他,想了好一會兒。「嗯,笑罵由人,喜怒由己。如果隨人笑而喜,隨人罵而怒,不就成了別人的傀儡了嗎?」
傀儡?斷情輕歎了一口氣。
他已做了一世的傀儡,今生恐怕……也難逃被情愛牽控的命運;而她,千年以來似乎都是這樣從容自若,平淡怡然。她的平靜,讓他禁不住慌了心!
他低問:「……你真的不計較了?」一個清楚的聲音浮現出來,他並不真的希望她毫不計較。因為一個連這樣都不會受傷的女人,又怎麼會需要他呢?
這是他的私心吧!歎息落在心中深處,寧願她的心潮泛著漣漪,也不願……心不住地沉落,連私心都斷不了,又怎麼「斷情」呢?
雖不明白斷情的聲音怎麼會透著歎息,無慾還是回答他:「不計較是不計較,卻沒有真的釋懷--」她笑了,笑得坦然。「否則我又怎麼會走到這裡呢?」風飄飄地吹過如雲的髮絲。
笑了!斷情也笑了--至少她的心還是在跳動的,只是比較少起伏。
無慾並沒有看到那一抹笑,只是覺得夜涼如水的風吹得沁人,好一陣子她都沒這麼自在過了。
「我喜歡這裡。」她轉頭凝視著一池明湖。群山環抱著翠玉般的湖泊,銀色的月光談灑著湖面,清清冷冷地騰著迷濛的霧氣。
「這裡的感覺和雲門山很像,都是超拔塵寰的。」也許真的是回到家的感覺吧,無慾的話竟多了起來。「我喜歡和山林對話,卻不愛和人應答。我知道人們想聽什麼樣的話,可我卻不想說,因為有些話太虛偽了。斷情,你也是來自山林的,我想你會懂我的話。」應該就是這個原因,使她這樣異常的多話,連在師父面前,她都很少這樣多話的。
她一笑。「斷情,我的話是不是太多了?」她原以為自己可以一個人瀟灑地來去紅塵,誰知道竟會在一把劍面前叨絮不休,想來自己都覺好笑。
「不會!」他隱藏著心中的矛盾。
在山中修行千年,他早已忘了許多有關人間的事--除了無慾!待在喬府的日子,卻讓許多塵封的往事,在腦海中交疊錯置,看來這世間仍是紛亂喧擾的。
無慾果然和他一樣,不貪愛這俗世的繁華喧囂。這證明他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他該全心全意助她,脫離這為生老病死糾纏不休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