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不錯,總還有可擋風的地方。』姬紅拴了馬匹,移身到仇煞旁邊。『我們到那牆角坐著,奴家好看看你傷得如何。』姬紅的手探上他胸前。
『不用了。』仇煞輕推開她的手。
姬紅手上一空,抓到的只剩清冷的空氣。她收了手,環繞住身子。
仇煞走到牆角處,清了塊地方。『休息吧!』他招呼著姬紅,將那塊清好的地方給她。
姬紅直勾勾地瞅著他,含幽輕吐。『今天你總算主動地和我說上一句話了。』
仇煞無言以對,嘴唇抿得更緊。
姬紅挪身移到他前面。『你和圖孽真說的話,都比和我說的話來得多,你這樣……對得起奴家嗎?』她本來不想這麼說的,可他竟這樣對她,她好委屈哪!『你這呆頭,你以為整了塊地方,叫奴家休息,這就是體貼,這就是對得起奴家?!』她越想越不甘,手握成拳,朝他胸前捶去。
仇煞的胸前受了傷,卻仍任她捶打,他歎道:『你不該冒險來救我的。』
姬紅倏地住手,猛然抬頭。『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仇煞看著她,遲疑半晌,仍道:『你不該冒險來救我的。』
姬紅突地一笑。『對!你說得對,我不該來救你的。』她猛一把推開仇煞,奔身到馬前,執起韁繩。
方在休息的馬匹,一時受了驚嚇。『嘶!嘶!』不斷噴氣,狂躁不安。
仇煞竄到她身旁,一面安撫馬匹,一面探問姬紅。『你沒事吧?』卻見得玉頰上兩行清淚滾淌。
『你……』仇煞怔住,他從沒見過她在他面前流淚。
抑不下鼻間冒出的酸楚,姬紅一手扶趴在馬匹上,不住地啜泣。
看她這樣哭,他的心都疼了。『別這樣。』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綿呵在胸懷前。
她的淚,就像洩了洪一樣,再不肯止歇。『若不是你被抓去之後,我才知道,我竟喜愛你,超過喜愛我自己,我哪裡需要來救你。』就是這樣的喜愛,才讓她悲從中來啊。
仇煞錯愕良久,他從沒想過……他以為一向苦戀她的是他,不曾想過……
她在他懷裡涕泗縱橫。『你知道……為什麼我先前不允婚……那是因為我喜歡你……那是因為我這樣自傲……我怎麼能忍受……怎麼能忍受……你是為了一紙婚約來娶我……』
『不再是了,不再是了。』他摟緊她,幾番不能自己。『我不再是為了一紙婚約娶你的,很早便不是了。』
『真的嗎?』她水汪汪地睨他,一手抹擦著眼淚。
『記得你問過我,情與義之間的問題嗎?』他終於尋到答案。『我的義許諾一人,我的情屬意一人,很早之前,你便是我唯一認定的事。』
『是這樣嗎?』她抿抿腫紅的唇,眨眼盼他。『可是我不能生胖娃娃給你,你不介意嗎?』
若要仇煞實說,這件事情,他不是沒有遺憾,只是若要他選擇,孩子與她,他寧可擇她。況且……
仇煞輕笑。『我見小妹懷孕,極是辛苦,我也不想見你受這樣的苦。』
他的話,叫她甜在心頭。『呆頭,謝謝你。』她勾住他的頸,輕輕地在他臉上一湊。她知道他的體貼,已經是這世上多數的男人做不來了。
『我不只是呆頭,我還是混帳,不值得你和我說這聲謝謝。』他輕拭她臉上的淚痕。
『你也知道你混帳──』她嘟了嘴,幾分怨怪地睇他。『奴家不顧安危來救你,你竟然還和奴家賭氣。』
『我不是和你賭氣,我是惱……惱自己窩囊。明明答應你,會保重自己,卻連累得你來救我。』他是個坦率的人,在她面前,也坦承自己的缺點。
她輕哼一聲。『剛剛還說是夫妻,現在又提什麼連累;況且,勝負乃兵家常事,這有什麼好窩囊的。你做你能做的事情,就是應允了承諾。』
他臉上一赧。『怎麼說,我總是個堂堂男子,要叫你來救我……』
她堵了他的話。『堂堂男子又如何?圖孽真還不是照樣栽在奴家手上。這和個人的本事手段有關,同男女無關;被奴家救了,有什麼好窩囊,能讓奴家拚了命來救,那才是能耐。』她俏然一笑,昂挺嬌軀。『奴家可是自許美人,不是英雄,奴家還不愛!』
她幾句話,穿耳震腦而來,讓他幡然醒悟,讓他霍地舒朗。
貪看她一瓣馨笑,他展顏一笑。
月色皎潔,嬌容盛放如花,她吐吶的言語,自有她的芳香。他知道他攀摘到的花,不見得能見容於塵世,不過,那是因為她本來就不是俗物。『我很慶幸,能愛上你,能叫你愛。』他自胸臆傾吐,低身汲取她的香軟。
『嗯。』她逸出一聲吟哦,雙手攀環住他的頸。
『嘶!』旁邊那匹馬噴了一口氣,昂首抬頭,跨了幾步,轉過身子。
※※※
由於仇煞傷勢未癒,因此他和姬紅回到軍營的這些日子,都是由姬紅留在他身邊照料他。
姬紅換藥之後,為他包紮上身。『依奴家看,你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些天應該就可以再上戰場了吧。』
『嗯。』仇煞穿上軍服。『我想圖孽真那裡,可能出了點麻煩,這兩天,都未見「多屠王國」有何動靜。』
『也許吧!』姬紅低頭,有些漫不經心地收了藥瓶。
『放錯了。』仇煞摸摸她的頭,將藥瓶歸回本來的位置。
姬紅抬頭一笑,輕吐舌頭。
『你有心事?』仇煞側頭望她。
『嗯。』姬紅點頭,也不隱瞞。『奴家想回「姬紅居」了。』
『為了那些指指點點嗎?』仇煞並沒親耳聽到關於姬紅的壞話,只是他猜得到,人們會怎麼揣測姬紅用什麼方法救他,人們會揣測姬紅是不是和圖孽真有什麼關係,或是怎樣的協議才放過圖孽真。
他猜得到,因為這些他一開始不是沒想過。
姬紅微哂,額頭點貼著他。『為了你。』她不在乎旁人怎麼說,她走、她留都是為了他。『我走了,你行軍指揮才會更無掛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