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他囂吼。
她微蹙著眉——因為肩上那分筋錯骨似的疼。
「說話!」他鎖住她的眼威脅著,霸猛的五官全成了噬人的猛獸,面目可憎可怕。
「請讓開。」細小的汗滴泌出她雪白的額尖,白衣女子的薄唇吐出的句子仍沒有溫度。
「你要走?!」牙縫間傳出齒牙的磨切聲。
她點頭,不解他何以瞠瞪著眼,一副想致人於死地的怨恨。
「你居然要走!」
莫騰倒抽了一口氣,震驚之後,那原就存在於軀體間的傷處,一古腦兒地蜂擁而上。
傷口,發了瘋似的疼!
「你不是來救我的?」他無法置信地低呼一聲,像死者最後一聲的哀求。
「你和我沒有關係。」她淡然而道。
「滾!」莫騰挺直身軀,雙臂惡狠狠地將她拽推甩開。
他暴突而出的怒目,瞪著她踉蹌了幾步,卻隨即恢復她與生俱來的優雅步履。
她轉身離開,而他那無止盡的折磨卻不曾結束——
鬼妖們撲上他不曾痊癒的傷口,繼續撕裂、重新開始毀滅……
「啊——」
函函槨
「爺——醒來!爺!快醒來啊!」
江灩灩急紅了一張俏臉,雙手使勁地捉著莫騰粗厚的肩頭猛力搖晃著。
她完了,這下少下了一頓排頭好嘗了!
床榻之上的彪形大漢通身大汗,微方的下頷因為牙顎的重咬而呈現極駭人的扭曲姿態。
「爺!醒醒哪。」江灩灩的淚水已在眼眶打著轉。
陡地,莫騰瞠開雙目——瞪人!
江灩灩倒抽一口氣,向後退了一步。
莫騰滿是血絲的紅眼似鬼如魔,她縱然已服侍了他十年,卻仍是感到毛骨休然。
一旁的柳絲絲背過身,擰了條冷水巾子,顫抖地交到莫騰的手上。
「為什麼沒叫醒我?!」
莫騰揮掌將巾子甩落到地上,並把江灩灩遞來的茶杯砸成千百碎片。
「原是好意想讓爺多躺一會兒,爺已經三天不曾合眼了。」江灩灩臉色青白地說道。
「我的事輪不到你管!叫你一個時辰叫我一回,就是要你不許讓我在夜裡睡著!豬玀不如的東西!」
數日不曾安眠,加上夢裡的折磨仍餘悸猶深,莫騰狂亂地低嘶,驚猛的眼神像是想吃了這二人。
「養你們做什麼!一頭懂事的牲畜都比你們強!」
柳絲絲眼中含淚,卻死命掐著自己手背不許自己落淚——爺看到淚水會暴跳如雷的。
她和江灩灩萬萬不能被趕出這裡啊!她們在荒山僻嶺裡的村子的生計,靠的就是她們倆在這掙的銀子過活哪。
「爺喝杯茶吧!天快亮了,天亮再睡就沒事了。」較膽大的江灩灩勉強陪了個笑臉,再度為他奉上一杯安神茶。
「全滾出去!笨蛋。」
他張狂地站起身,威霸的身形擋住燭光,兇惡神情像黑夜中出沒的鬼。
兩名女子發抖地偎成一塊兒,不敢動也不敢走!
打從十來天前搬到這處湖邊之後,莫騰夜裡夢魘的情況更變本加厲。他忍不住打盹的夜裡,那些留在他身上的青腫傷痕慘不忍睹,那種疼痛,甚至讓他連白天都入不了眠……
「滾出去,否則就一輩子別再讓我看見!」他不需要任何人!
莫騰望著她們落荒而逃的背影,腦中浮現的卻儘是白衣女子絕塵而去的身形。床邊的一把木幾在他手掌抓握之下,頓時碎成片片。
他恨!
恨上天!恨父母!恨他的異能!
也恨那白衣女子的無情!
拚命琢磨出最鋒利的刀刃,就是要讓天下人也嘗嘗被利刃撕開身體的痛!
用盡心機造出最陰狠、惡毒的暗器,為的就是讓天下人也嘗嘗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我不獨受苦!定要天下人陪葬!」他對著窗口叫囂出聲。
曙光乍現的清淨湖邊,那十人合抱的柳樹枝梢裡迴盪的正是莫騰狂風暴雨般的陰沉嘶吼。
塚槨墅
這一季飄浮在空中的氣息——紊亂。
這一日呼吸在鼻端的氣息——詭異。
秋楓兒拂落肩上黃葉,沿著湖邊徐徐而行。
樹枝上的鳥叫聲正沸拂揚揚地傳遞著來自其它國度間的風風雨雨。
秋楓兒幽幽地走她的路,就當那些私語是一片片飄過天上的雲。
世間事,原就無法逐一理解。
否則,華胥國之民何以總是在秋季及其前後一個月,方能擁有感應萬物的異能?
上天給了華胥國這些無心、無情之人這種異能,又是何用意?
身為華胥國之民的她,不懂。
如同她不明白,那天夢裡的男子為何視她如仇敵?如同她不明白,她如何會與那男子在夢中相遇?
華胥國與人間,畢竟是完全不同的兩處結界。
風拂過秋楓兒的清雅臉龐,飄過她淡然的眼眸,她其實並不想專注去弄懂這回事。
她習慣性地走到澄碧湖畔的一株巨柳——老柳樹不是個愛嚼舌根的生靈,她可以真正地在午後小憩一番。
她喜歡坐在柳樹邊聽著微風吹過水面時,湖上所發出的細微漣漪聲,也喜歡柳樹隨風輕搖時的沙沙聲響,及那拂面而過的柳葉香。
這是喜歡吧?
不討厭便是喜歡吧?
那麼,討厭又該是何種情緒?
如同那天被男人捏住肩臂時那種喘不過氣的痛,所以會想逃開?
腦袋裡轉的問題,是她從未思索過的。
和家人一樣,從沒離開過華胥國的她,其實不需要太為難自己的心。
——黑嘯天施法了!黑嘯天施法了!
——黑嘯天施法了!黑嘯天施法了!
睡臥於綠柳間的秋楓兒蹙著蛾眉,輕搖著螓首,掛著雪白玉鐲的纖手掩住耳朵,薄唇微抿著,帶著幾分少見的嬌嗔。
真吵!她不想聽那些話。
黑嘯天是巫咸國有始以來法力最高超的巫魔又如何?他對誰施法又與她何干?鳥禽們何須驚惶?
這些鳥禽們在華胥國住了這麼久了,怎麼一點都不像華胥國的鳥?
在一陣吱啾嘈雜中,秋楓兒仍然昏沉沉地陷入半睡眠狀態中。她向來不是貪睡重眠的人,可是意識的渙散卻由不得她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