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人的百靈鳥清純得教人憐愛,眼前自卑的小兔子卻受盡苦難。怎會相同?如何相同?她的臉蛋紅撲撲的,分不清是發燒或是親吻所致。她,很緊張、很害怕,由緊繃的肌膚可以輕易看出。
他的目光移至她頸子上無數的白疤。
剎那間,破碎一地的心忽然流出稠稠的、黏黏的熱流,又甜又膩——
她不是希裴……
她叫韋旭日。
第二章
轎車緩緩駛入湯家宅園。
在主屋門前階梯上,站著暴跳如雷的中年男子。
「糟了!少爺,今天是您相親的日子。」當司機的忠僕老劉小聲地提醒。
「是嗎?」費璋雲心不在焉的。
「呃……少爺,是不是該叫韋小姐起來了?」滿臉風霜的老劉偷偷從鏡裡瞄向後座,瘦弱的韋旭日疲累地枕在費璋雲的肩上,顯然睡得相當酣熟。
費璋雲沒帶半點柔情地搖醒她。
「嗯……到家了嗎?」韋旭日睏盹地睜開惺忪的睡眼。湯家屋宅就在正前方,她眨了眨眼,看清階梯上的男人。「湯競聲?」她立刻臨危正坐起來。
「顯然你對湯家也相當瞭解。」費璋雲冷道,眉頭蹙了起來。
「我是想瞭解你。而你過去的一部分與湯家共度。」她努力止住身上的怯意。
「他是你的繼父,對不對?也是你未婚妻的監護人,她一死,名下一半的遺產歸他,兩另一半遺產則依花老先生遺囑:如花希裴不幸在二十歲前去世,費氏之子有權得到一半遺產。」
「你調查得相當詳細。依你住在那骯髒污穢的貧民窟裡,實在難以想像你哪來的金錢調查我!」
「我把所有的錢都投資在你身上了,只得住在那種地方。」她的笑容羞澀,滿懷期待地看著他。「我有些冷。」
他厭惡地哼了一聲,恍若未聞。然而眼睛溜轉到她有些紅得不自然的臉頰——
他咬牙,脫下身上的外套兜在她頭上。
「嘿嘿。」她笑得十分開心,小心地將過大的外套穿在身上。很暖和,她的鼻頭埋在袖裡,努力地吸口氣──有他的味道。
「別做出小狗似的動作。」他開口斥責。
她吐了吐舌,笑道:「送給我好嗎?」
「無妨。就當救濟你好了。」
他淡淡地嘲諷,從鏡中卻看見老劉不贊同的眼神。
「旭日小姐,別擔心。你要是沒衣服,我有私房錢,明天我請假,陪你去買衣服。」老劉激動得臉都紅了,再投給費璋雲惡狠狠的眼神。
那眼神著實讓費璋雲怔住了。老劉算是花家元老級的忠僕,歷經花、湯家,算是看著他和花希裴長大的,從小老劉相當疼愛他與花希裴,也一直守著主僕之分,今天為了韋旭日,倒是出乎意料地胳膊往外人身邊靠去。
「謝謝劉伯。我不是沒有衣服,只是想要一件『情人』的衣服。費璋雲……不不,璋雲,我沒什麼東西好給你。」她翻了翻旅行袋,拿出一隻棉布縫製的唐老鴨,差不多一個手掌大小。「就當是我送你的見面禮好了。」
她把唐老鴨塞到他懷裡,看著冷漠的他和那只臉上表情暴躁的唐老鴨並列,就忍不住掩著嘴偷笑。
他瞇起眼。「我不是三歲小孩。」
「但,我覺得很配你啊。」她努力板起臉。「這是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大伙都喜歡溫吞吞的米老鼠,我偏喜歡愛欺負人的唐老鴨,他跟你——挺像的。同樣都是暴躁無禮、尖酸刻薄的。」才大不畏地說完,前頭的老劉就是一陣呵呵笑。
「對於情感缺乏症的人來說,你倒開心得令人懷疑。」費璋雲忽感頭痛起來。對於一個視他為唐老鴨的女子,他還能說什麼?
「我……我……對旁人沒法發洩感情。」她拎著他的袖子,害羞地說:「但對你就不一樣。我老感到你很親切……很能讓我信任。」
他瞇起眼,注視黏在他手臂上的女人。坦白說,她讓他無所適從。假設她說的皆屬實,他是那個在八年前害她的禍首,她怎能輕易信任他?
難道當她每次一開口說話,圓潤的字珠從嘴裡滑出來時,那種如同砂石車輾過的刺耳聲音不會無時無刻提醒她——就是費璋雲那個自私自利的傢伙害了她的嗎?
是的,從聽見她的聲音起,他就知道她的聲帶受過傷。她的雙手、她的細頸都是遍佈的疤痕,雖然並不十分顯眼,但能夠想像在她衣服覆蓋下的身子裡究竟還有多少密麻的疤痕。
難道,當她四季穿著長袖的衣服而遭來旁人奇異的眼光時,她一點也不怨他?
一直以來,他以為他的復仇是理所當然,卻在無意間傷了無辜者。她怎能夠還對他笑得這麼……開心?
車一駛進車庫,韋旭日先行下了車,過大的黑色外套穿在她身上顯得有些滑稽。
「少爺……旭日小姐的行李要擱在哪間房?」老劉特地補上一句:「事實上,那旅行袋跟她一樣輕,算不上是行李的。」換句話說,裡頭極可能只有一、兩件衣服而已。
「這是交易,老劉。別付出過多的同情。」他下車,看見他的外套包裡著她柔弱無骨的身子,心頭不自覺泛起淡淡的痛楚。
破碎的心還會感到疼痛?
他顯得有些心煩氣躁的,俯下身朝著車窗裡的老劉說道:
「行李放在三樓的客房裡。還有,請醫生過來。」
「醫生?」老劉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
「韋小姐受了風寒。」
「咦?真的?我還以為她只是身子虛弱點。」老劉喃喃道,賊兮兮的眼神投向他。
費璋雲當作沒看見,跨步向前。
「來吧,我介紹湯家成員讓你認識——」話還沒說完,一隻穿著寬大袖子的玉臂悄悄地勾進他的臂膀中。
「情人。」她仰起臉,朝他巧笑倩兮。
她的笑很純、很亮,讓人忽略了她的年齡:她自稱已有二十四歲,處事舉止方面確像極孩子。
「你很瘦,我只感覺到一跟骨頭攀在手臂上。」他放慢步子配合她。事實上,他發現她很「弱」,不止心臟方面不太好,就連跑幾步路也會讓她喘不過氣來,而且,可以想見她是很容易感染風寒的,就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