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壞人爹爹的背好大,娘娘陪紅紅爬。」
「你自個兒玩吧,你娘娘還沒動箸呢!」徐蒼離淡淡說道。
「是啊,是啊。」霍二娘從頭看到尾,心頭好生的捨不得。這個笨禍水,竟然拿上好的魚肉喂別人的女兒!是親生的也就罷了,竟然還只是個野雜種!想當初就算是一條鹹魚,也是趁夜偷偷摸摸地塞到來財嘴裡,她是笨蛋啊!鮮魚吶!霍家好幾年都不見得吃到一條!尤其見徐大爺動了首筷,霍二娘跟進夾了上好羊肉塞進嘴裡。
香滑肉嫩!霍二娘幾乎感動地滑下淚來,跟著老頭子何時享受過這麼好的美食,憑什麼那小禍水的命就比她好上百陪、千倍,如果她年輕個五、六歲,說不得、說不得她還能搭上徐大爺買妻的條件。
「咳,爹、二娘,你們近日過得可好?」飯桌上的氣氛僵硬地足以凍死人,又不得不問,好歹爹和二娘是她的家人,不由她招呼,難道叫老爺招呼嗎?這才怯生生地問了一句。
坐在她身邊的徐向陽,忽然面部扭曲,夾了菜擱進她的碗裡,搶白道:「你還是多吃些好。徐府裡什麼都有,尤其飯菜最多,餓不死人的。」他意有所指地說道。
霍水宓吃驚地看著他。何時,向陽也懂得把一副好心腸表露在外了?她的目光下移,輕叫出聲。
「怎麼啦?」徐向陽本想斥道「你瞧什麼瞧,有什麼好瞧的」,可一見到霍二娘睜大眼觀望著,他勉為其難地吞下話,任她感動莫名地注視著他。
「向陽,你終於穿上了。」那件紫色的衫子是乞巧節後做給他的,都過了好幾個月,他只穿白衫,唯獨今日……
徐向陽嘴巴抽動好久,像要衝口而出什麼,是身旁的徐月璽捏了他的大腿,他才深吸口氣,扮出笑臉。
「這原是……你親手做的衫子,我自然寶貝得很。」打死他都不願喊她聲「娘。
奇了,他在煙雲樓排練好久,叫聲娘又不會斷手斷腳的,怎麼一瞧見她就是喊不出來。
他喊不出來,徐月璽可喊出來了。
「娘!」清亮而大聲。
霍水宓手裡的筷子落了地,呆呆地瞅著徐月璽。徐蒼離身後的紅紅又冒出頭來,瞧瞧究竟是誰在跟她搶娘的?
「你……你……怎麼這樣瞧著我?」徐月璽有些臉紅了。這樣叫她,值得這麼感動嗎?這只不過是作戲而已,一聲娘,連碗飯都比不上……咦,她在做什麼?她站起來幹嘛?她走過來,該不是要……
「拜託!」徐月璽的嘀咕聲淹沒在軟綿綿的懷抱裡。不會吧?她好像聽到哽咽的聲音,這女人有病啊?感動也不必哭啊,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後娘的身上香香軟軟的。好像舒服的棉被,一抱就上癮……徐月璽舒服地半瞇著眼,正巧瞄到徐向陽輕蔑促狹的臉色,她尷尬地羞紅臉,是推開也不是,再纏著也嫌丟人。她叫徐月璽哩,從小爹娘不理,宅子傭人也視她為野種,如果不學得尖酸刻薄一點,她早就傷得遍體鱗傷了。這小後娘當初不也跟她一樣苦,為什麼還能這樣對待她?
她咳了一聲,收起自憐自哀,勉為其難地隔開些許距離。她敏銳地感受到臉頰滾燙起來。
「娘,瞧瞧這是什麼?」她小心翼翼地捧出錦袋。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叫「娘」好像滿順口的。也許,只是也許啦,改天會把「小後娘」去掉「小」字。
「咦?」
徐月璽堆滿笑,眼角瞄到霍二娘好奇的眼神,特地握住霍水宓白嫩的小手,塞給她。
「娘,你打開來瞧瞧,這是送你的。」
霍水宓依言打開,沉甸甸的。
「啊!」她輕呼一聲,裡頭是一條粗重的金煉,黃澄澄的,下方串著厚實的金片子,上頭刻著「長命富貴」,背後僅僅一字……「徐」。
徐月璽滿意地聽見霍二娘倒抽口氣的聲音。她簡直太滿意了,不枉她把唯一的寶貝拿出來炫。
「娘,這是送你的。本來月璽是打算私下給娘的,可正巧婆婆你們來了,當著你們的面,是要讓你們『放心』,娘在宅子裡不愁吃穿,甚得人緣,多了三個兒女,非但不嫌棄咱們,還待咱們很好很好。」徐月璽瞧見小後娘濕答答的眼有些迷惘,怎麼她不開心嗎?是金子打造的鏈子哩。普通人想要,就算幹了一輩子的苦力也不見得能賺到一半,她嫌太小嗎?
「月璽,這東西這麼貴重……」
「就是貴重才要送你。」徐月璽笑得連眼也瞇了起來,瞧著霍二娘。「咱們姊弟應該感謝你們,要不是你們當初把娘給了爹,我們怎會知道世上還有個好娘親會疼咱們?原先,我還很怕很怕來的後娘是隻母老虎,是個只懂得為自己打算的女人,沒想到她就像咱們的親娘一樣,教我瞧見了世上還有疼我的……」
徐月璽說不下去了,原本只打算教那霍二娘明瞭小後娘在徐宅享受什麼生活,沒想到她愈說愈覺得眼睛發熱,她說的也算是實話。這世上還有誰會疼她?
她今年已近十六,適逢出嫁年紀,她好怕好怕爹隨便把她嫁給一戶人家,但她更怕爹不聞不問,當作沒她這個女兒。這世上還會有誰疼她?除了小後娘,還能有誰疼她?
就算是小後娘作戲也好、虛假也行,只要她能感受到就已經足夠了。起碼,她不會到了七、八十歲,在徐宅裡仍沒人知道有她的存在。
「啊,月璽,有人疼你的。我會疼你、老爺也疼你,是不是?老爺!」霍水宓急急回過頭去問,一時也忘了有娘家人的存在,她的眼裡只有她的家。
徐蒼離又淡淡地「嗯」了一聲,肩上攀著一雙肥胖胖的小手,圓圓的臉蛋皺成一團,大叫道:「娘娘也要疼我!我也要娘娘疼!」肥腿開始踢著他的背。
如果只有獨自二人,他會當場摔下這隻小豬仔。徐蒼離拿起一塊肉餅塞進她的嘴巴,紅紅立刻被引開注意力,專心吃著肉餅,油膩膩的手指頭舔了舔,再拿他的衫子擦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