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水宓痛得揉著頭皮。「向陽,你力氣好大。」撞得她量頭轉向地。
「活該!誰教你動不動就胡亂抱人!你以為你是誰?當真是我娘嗎?」他言歸正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姓尹的還活的嗎?是你救我出火場的?」
「不,是王總管……」
「是他!」徐向陽暗地驚叫。王總管向來是爹的心腹,他既在場,十之八九爹會知情的,那麼……那麼爹是證據確鑿了?會不會,會不會等他一回府,爹就等著他,趕他走出徐府?
「向陽,王總管答應保密。他不會說出去的。」
徐向陽聞言,目光如炯地瞪著她。
「你懂什麼?」他大叫:「你懂什麼?王總管他是……他是……」
「他是老爺的兄弟。」
他驚詫。「你看出來了?!既然知道,就不該讓他救我出來!他是爹的心腹!你以為他會為一個野種而保密?」
「誰准你說自個兒是野種了!」
「不說就不是了嗎?」他發狠地叫道:「看看我!看看我哪一點像爹了?你再仔細看看月璽!她又哪裡像徐家的人?還有那小肥豬,明明白白地就是那個女人背叛了爹!旁人都叫咱們是野種、是沒人要的孩子,為了咱們,爹當上冤大頭。只要咱們自己不說自己是野種、是沒人要的孩子,那麼我們就不是了嗎?不如同歸於盡,同歸於盡……」
他倏然住嘴,因為挨了個耳聒子,很響亮的一聲。
他瞇起眼。「你敢打我?」
「我是你娘,是你娘就能打你!」她氣惱極了,氣得渾身發抖,氣到心都揪疼起來。
「憑什麼你要作賤自己?我不准你傷害自個兒!月璽是老爺的女兒,紅紅也是,而你是老爺的兒子!別再說什麼同歸於盡的瘋言瘋語,如果那個男人再來找麻煩,我來應付,不准你再插手,總有法子一勞永逸的!」即使是在斥罵他,她的語氣仍然不穩。半是氣、半是不習慣罵人。她是頭一遭罵人,甚至連憤怒之情也是難得的產生起來。
徐向陽看出來了,他冷哼一聲。「你能做什麼?你只是局外人,不必蹚這場渾水,你只須一心一意跟著爹就好了。」
「咱們是一家子,少了向陽,就不是家了。」她歎息,執起他的手,溫言軟語地說道。
「家嗎?」他盯著她的手,紅咚咚的,像是燙傷,他的聲音柔和了。「這傷是為了救我得來的嗎?將來你為爹多生幾個孩子,不就代了我的位置嗎?那也是家人,不必包括我。你太好心,如果沒有爹保護你,你認為你能在這世上生存多久?而我,只是個野種,如果我說,我是害死那個自稱我母的原凶,你的好心還能包容我嗎?」他低聲問道,不敢抬首望她。
握住他的手仍然不放,但霍水宓沉默了半晌,沉默到他受不住了,終於忍不住抬頭看她。
「你聽見我說話了沒?」
「你不必大聲,我自然聽見了。這也是旁人告訴你的嗎?」她也跟著大聲起來。
「不,你這蠢女人!那女人死的時候,我已經九歲,何必需要旁人來編謊言?」奇怪,他這麼大聲,沉不住氣幹嘛啊?他是在說很嚴重的事啊!為什麼這個女人沒有嚇得往後退?!她的腦袋瓜壞掉了嗎?!
「那,你是自以為是嘍?」
「不是!」他叫道。隨即惱怒自己被她影響情緒,勉強壓低聲音。「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好了!」最好嚇得她跳車!「她是生紅紅時,血崩而死的!產婆前腳才剛走,她就血流不止。是我待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她求我請大夫,可是我沒去!別業裡只有我!我不要她再活下去,她只會敗壞爹的名聲!我沒去請大夫,一直等到她斷了氣……我的身體內流有那個男人的血,我是這麼這麼的壞,甚至不懂得什麼後悔,我只想要她不再污辱爹的名聲;月璽是她同長工生下的孩子,紅紅也不知是哪裡冒出來的……三個野種已經夠了,我不再想要爹再背負下去,我不想要將來再出生的孩子同我們一樣,一生一世不受寵,只有唾罵……」因為太明白那種害死人的痛苦,所以他寧可自己出手,而不願小後娘一輩子跟他一樣,他已經髒了,就算再髒也無所謂,但她是這麼的乾淨!
他的眉頭緊緊地聚起來,怎麼她還執住他的手不放,她應該嚇得立即跳車才對。一個九歲的孩子便懂得弒母,那麼他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他想抽手,卻被緊緊握住,再抽,還是被使勁地握住。一連試了好幾回,他始終拉不出自己的手。
他扮起凶神惡煞的模樣,朝她怒叫:「你不怕嗎?不怕有朝一日我連你一塊殺嗎……喂喂,你又想幹什麼?別靠近我!我是殺人兇手啊……別擠在我旁邊,你不是在對面坐得好好的……」百般對小後娘的挫折無奈卻化為一聲「哼」。
「向陽。」
「幹嘛?想告密,儘管去,我不怕。」
「啊,對喲,這也算是你的秘密。」
「想要我不說出去嗎?」
他斜睨她一眼,心裡隱約覺得不對勁。「你又想打什麼主意?」
「喂喂。」
「那,以後可得要聽我的話喲。」
「有病啊你!聽你的話?我寧願一頭撞死!」
「啊,真的嗎?那我只好告訴老爺了……」
「告訴我什麼?」車門忽地打開,徐蒼離正站在前面。不知何時。馬車早已停在徐宅門口。
「爹!」他驚呼,不由自主地恐慌起來。爹聽見了嗎?還是王總管已稟報過爹了?
那麼,爹當真是擋在徐宅門前,不准他再進徐家門了?他狠狠地瞪了霍水宓一眼。這個蠢女人、笨女人,沒事對她掏心挖肺的幹嘛?如今好了吧,爹要聽見了,他第一個先勒死這個蠢女人!
「老爺!」霍水宓搶話道:「我叫向陽陪我去廟裡上香,他……他不舒服,所以咱們趕著回來了……是不是,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