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說得好像親眼所見一樣,她心裡驚訝萬分,從不知一個包子鋪開張會引來這麼多人的注目。不小心被人推擠了下,她往前跌了幾步,抬起眼,正好瞧見西門恩就站在店門口,微笑地聆聽一個老頭兒在說話,阿碧隨侍在側。
「瞧,那女的,是不是那一年多前出來跳祈福舞的巫女?」
「不是吧,瞧起來像是每月拿藥的姑娘,聽說是西門家的丫鬟。我猜啊,是西門家丟不起老臉,將那假巫女媳婦給關在府裡了。如今西門恩身體健康,接著自然要走上他爹以前的路子,娶一堆妻妾回家努力生小孩……搞不好,那相貌清秀的丫鬟就已經是了呢。」
祝十五皺起眉,轉頭看那幾名湊在一塊說長道短的男女,正要開口否決,忽地聽見那老頭兒斷斷續續道:「……原來西門賢侄生得一表人材,又年紀輕輕,將來西門家都得交給你……我有個小女兒,才十四歲,年輕又可愛,臀大又圓,保證一口氣生好幾個兒子都沒問題--」
細長的美目張大,瞧見西門恩微笑答話,答什麼她沒聽見,因為他的聲音向來輕柔又低沉。
忽地有人抓住她的手,嚷道:「我的天,姐姐,你比我還會擠,我在後頭打人頭,你也不等等我……包子是香,卻混著汗臭,別買了,我帶你去買別家包子好了……」
他的聲音清朗又好聽,引起幾人注目。阿碧循聲望來,瞧見她時,楞了下,叫了一聲「少爺」。
西門恩轉頭瞧過來,也注意到她,他露出微訝的笑容,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她被握住的手臂,笑容忽地斂起。
「西門少爺!」
有人從後面撞來,那少年被迫擠開,祝十五整個人往前傾倒。
「小心!」西門恩不等阿碧上前扶人,眼明手快地抱住她撲前的身子。
他身上的氣味一如以往,一點污臭也沒有。啊,才離開沒幾個時辰,就想念起抱他的滋味了,偷偷抱住他的腰,還是不胖啊,這些人只會閒言閒語的,怎麼知道這一年來她心裡的不安、他的痛苦呢?
「西門家的少爺,您身子骨真的好啦?」婦人的聲音傳送她的耳裡。她微微側臉,瞧見阿碧對她悄悄做了一個口形--王師婆。
「托您的福。」他微笑道。瞧見南京城有名的王師婆穿著一身的法衣,顯然不是剛做完法,就是正要去做法。抱著祝十五的左臂不動聲色的縮緊,將她緊緊地護在自己懷裡。
「說是托老身的福,不如說是托令夫人的巫術吧。」王師婆哼聲說道:「一年多前令夫人跳的祈福舞是有目共睹,是真是假不言而喻,如今您身體康泰……趙將軍對令夫人倒是挺看重的。」
「趙將軍?」
王師婆從懷裡掏出符錄來,大聲說道:「哼,我聽說一年多前西門府將鎮宅避邪之物一律搬走,以為有了祝氏一族的後人,連那些守護的東西都不要了嗎?我王師婆在南京城裡做了二十多年的師婆,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事情,我倒想瞧瞧令夫人與我的咒語哪個厲害?」
語畢,像要表示自己的威風與厲害,正要將符紙順手貼上,想起西門恩是南京城裡的大富,將來少不得要拉攏關係,便隨手將符紙往他懷裡的女子貼去。
才要抬起頭的祝十五一瞧見,與西門恩同時大驚,她嚇得連忙把臉埋進他的懷裡,西門恩則立刻以衣袖護住她的頭。
符咒不小心貼上他的袖袍,王師婆錯愕了下,瞪著他撕下符咒,當著面揉成一團後才交給阿碧。
「這種東西可不能亂貼的。」他淡笑道。
懷裡的祝十五隱隱發抖,他向阿碧使了個眼色。西門義從另一頭脫身走來,一瞧眼前場面,心裡知了幾分,轉開話題說道:「恩弟,你身子剛好些,別出門在外太久,就先回去吧……你這少年有點眼熟……是聶十二?你來這裡做什麼?想要刺探軍情嗎?哼,就憑你們聶家……」
西門義接著在說什麼,西門恩已沒在聽,在她耳邊低語:「咱們從包子鋪後門走,那兒沒人,你別怕。」
幾乎半抱著她鑽進包子鋪裡,回頭瞧了一眼,瞧見西門義正抓著少年不知在說什麼;阿碧正盡忠地退到後門口,不讓任何好奇過頭的人通過。
走出後門,空氣頓時清新不少。小巷中無人,他拉著她的小手,柔聲說道:「十五,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我以為你要逛完大街才來。」見她沒有抬起頭來,他眉間微皺,語氣卻顯取笑道:「你低著頭,是地上有什麼好玩的嗎?」
「我怕你嚇著。」
果然,心歎,臉卻笑道:「要嚇也不是由你來嚇,方纔我差點以為城內所有的人都來跟我爭一口氣。」
說到那些人,她抬起臉,脫口:「那些人是怎麼了?明明不關他們的事啊,為什麼他們連我不知道的事都說得像是親眼所見……」
注意到他微笑地望著自己,連忙又垂下臉。
「十五。」
「我……我的臉是不是……是不是……」變鬼了。
掌心輕輕地被掐了下,聽見他柔聲說道:「我沒被嚇跑,自然是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偷偷摸著自己的臉,好像真的沒有變化,才慢慢地抬起臉,看他仍是帶著笑,她癡迷地望了一會兒,才喃喃脫口道:「我真希望我是人……」不必怕自已隨時「變臉」,不用一見符就害怕。
西門恩的笑顏更迷人了,讓她一時忘了自己的害怕,直到香氣撲鼻,她回過神,才見他撕了一小口的包子餡遞到她的唇前。
「方纔順手拿的,你嘗嘗看。」
是祝八做的,她不要。她撇開臉,低聲說道:「我不吃,你吃就好。」
「八姐的包子並不差。」
八姐、八姐,他始終遵禮,叫祝八一聲八姐,是為了她,她知道。
她望著他,張嘴讓他餵進那口包子餡,趁機使力咬了下他的手指。他楞了下,只能苦笑連連。她的習性不改,反而還有加強之勢,心情一受波動就拿他的手當肉啃。初時他體弱,她不敢用力,近來她一口牙愈來愈利,不在他的臂上留下齒痕,是不會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