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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是誰告訴你,我的不公之事源自於你的兄弟?難道你以為你二十五年來就沒有做過一件錯事嗎?」冰冷的指責讓他停下雙手縛於身後床柱的掙扎。他驚詫地抬起臉,望著她嬌小的背影。他做的錯事?不可能,這樣的背影他沒有印象啊。

  「你是指我?」

  「就是你,聶淵玄。」她回首笑道:「我跟你之間的糾葛,只怕你一生一世也還不了。」

  他們之間的仇恨真有這麼深刻?那麼,為什麼她在笑?鐵面具下是看不見她的臉孔,自然也無法得知她的任何神情,但直覺地,就是知道此時此刻她在笑,笑得很高興,一點兒也不像被仇恨束縛。為什麼?她──真的恨他嗎?

  ※※※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什麼樣的愛恨情仇會讓一個始終向前看的女人久思難忘?

  「十一郎,怎樣?裡頭沒出事吧?」拾兒匆匆走來,嘴角尚有菜渣子。

  十一郎收回留戀河景的視線,答道:「沒,他們正談著呢。聶元巧你妥當安排了嗎?」

  「他還在昏迷呢。」

  「所以你就連他的午飯也一塊送進肚裡了。」

  「嘿嘿,反正他又不能吃。」拾兒摸摸鼻。

  「也不知是哪個混球教他功夫的,竟然漏洞百出,真是丟人現眼。

  不過也幸好他功夫差,她沒有盡心使力,不然我還真怕她失手誤傷。」聽見拾兒對聶元巧的評語,他隴聚雙眉,說道:「我聽說他備受寵愛,但沒有想到聶家會寵他到這個地步。」還沒有親自見過聶元巧,心裡就隱約起了排斥之感。

  拾兒沉吟了下,點頭。

  「他瞧起來確實是受寵的,臨敵經驗不足,功夫又差,才會遭了咱們的道。我敢打包票,他是連我也打不過的。」見十一郎垂首思量,他咧嘴笑道:「好了,換你去吃飯吧,我來守著這個師父。反正他們也不過是談談話,鬧不出什麼事來的。」兩人皆知她行事素有分寸,遇有大事更小心翼翼,但這次是例外,被擄之人是她處心積慮等待的人。

  「我還真怕她突然對他不軌。」怕她輕薄了聶淵玄、怕聶淵玄想不開自盡啊。唉,有這種師父真是頭痛。

  「如果這一回徹底失敗,十一郎,你想……下場會是如何?」拾兒的背脊開始發涼。饒是十一郎夠沉穩,一想到失敗的下場,頭皮也頓感緊繃起來。

  「如果沒達成她的目的,別論她自己,光是你我,就得一輩子陪著她,連帶著咱們以後看中的娘子跟生出的小娃兒也得看她臉色過活。」他沙啞說道。

  拾兒聞言一陣顫抖,幾乎要痛哭了。

  「真不公平,憑什麼要咱們來受這種苦,我倒寧願早點去找閻王老爺……」話還沒有說完,忽聞艙房她一聲驚叫。兩人對視一眼,心裡暗驚該叫的是聶淵玄,怎會是她?不約而同地推開房門,拾兒率先衝進要救人,踢到東西,低頭一望正是她的鐵面具。他直覺抬起眼來,瞧見她素手遮臉退居一旁,而聶淵玄不知何時悄悄掙脫繩索,顯是趁她不備,掀了她的面具。是啊,早該料到,世上除去他,她還能容許誰近她身?

  「師父!」

  「你的手受傷了!」十一郎脫口道,身影極快地晃過拾兒,抓起聶淵玄的一雙手掌來,上頭斑斑血痕,是掙扎換來的結果。拾兒連忙撕下衣角內側乾淨的白布遞上前,讓十一郎為他包紮。

  「姑娘,我並非有意摘下你的面具。」聶淵玄不覺他們異常的關心,只是心內好生的愧疚。

  從他瞧見她戴著面具的那一刻起,就知道面具下的花容必有不便見人之處,他同是面具人,怎會不知這一層道理呢?她遮臉的雙手成拳,從指縫裡洩出讓人發毛的聲音。

  「不是有意……也無妨,反正遲早你會看見我面具下的容貌,你看了之後,要知道就是因為我的臉……所以你欠了我!」黑髮揚起,撩滑至身後,她的雙手緩緩滑落雙頰,露出她的面容。時間在那一刻停住了。

  聶淵玄連眼皮也沒有眨,望著她那張恐怖可怕的醜顏。

  「咚」地一聲,連他這個丑慣的人在見到這一張臉之後,心也不由自主狂跳了下,直覺屏住氣息,腦中不由得浮現二字──好醜!

  第四章

  她……究竟是誰?過了一天一夜,絞盡所有的記憶仍然挖不出她的存在。

  十五歲離家,因求學而跟隨王陽明先生四處說課,一直到近三、四年才當上講書師傅,所接觸的多是男性,就算有女人,也是婦人,哪裡曾遇過什麼未出嫁的閨女呢?尤其她一身的武術,讓他聯想起武書院的師傅們,但她是女人,怎能當師傅?不是書院視師傅,與他更沒交集,那麼她到底是誰?

  「小八、小八,她沒有江湖味,但她身邊兩名徒兒多少有點兒奇異……我與江湖人沒有來往啊,難道她錯認九弟為我?」

  「不,她找的是你。」十一郎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房門口,和藹笑道:「聶……聶八,既然她允你在船上四處走動,你何不出來散散心?」

  自他將自己雙手弄傷之後,她忽然下了命令,讓他不必被縛,可以自由在船上行動。是不怕他逃了吧?反正他一介文人,尤其元巧下落未明,他能逃到哪裡去?

  「你們究竟將元巧關在何處?」

  「他很好,好得不能再好,再好下去找怕他胖得不能見人。」十一郎的目光下移,落在他包紮完美的雙掌上,確定傷口不再流血了。

  不管他問多少次,所得答覆都是如此。聶淵玄沉默了會,跟著他走出艙房上甲板。他環視四周,見這艘大船獨遊在河上,皆不見岸影。大哥身處官場,他多少也知道這種大船在河道上行駛,需要經過的縣府批准,尤其近日擄人之事頻生,造成官船時常在河上巡視,甚至上船檢查貨物。

  「會是誰有這麼大的權利,讓他們通行?」他在自言自語,習慣性地分析。十一郎但笑不語,心想要讓他知道是誰放行的,可能打死他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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