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詐?那可怎麼好?除咱們三人外,船上只有個三腳貓功夫的傢伙,外加一個不懂武的講書師傅,來人若佔多數,那咱們可完蛋!」聶拾兒哇哇大叫,早就說要多請幾個人上船,偏她嫌麻煩,結果到頭來苦工都是他。不用特意掌舵,行至兩縣交會處,便停船不再駛動。
他只要負責每日替她挑配衣色,為三人上妝,這倒也無所謂,反正都是他的興趣。從他發現他有這方面的才能時,就開始替練央師父搭配她的妝與外衣,樂此不彼,順便偷懶不練武,但那可不包括還得負責眾人三餐順加洗衣守夜啊!來船愈靠愈近,不用十一郎的鬼魅綠眼,也能看見對方船只有七、八名漢子持著武器。
「有備而來,必有所求。」她沉吟道。「啊,原來是他們!」進入範圍之內,聶拾兒總算瞧見眼熟的身影,急叫:「不好,師父,小心!」才剛說完,船身又開始晃動起來。
「船下有人鑿洞!」聶十一瞧聶淵玄走來,立刻要穩住他,又見她快一步抓住八哥,他反手改抓差點一路滑到船尾的元巧。
「河船不比海上戰船,該死的傢伙,算準咱們不敢在船上裝武器!」聶拾兒已露薄怒。
「上回師父讓我去幫五……樊姑娘查海商之事結下的怨仇,沒想到她不死心,竟然查出我的蹤跡想報復!」聶拾兒待人一向直爽,會結仇她一點也不訝異。若只是單純為了尋仇,那倒也無妨,只是現在多了聶淵玄──
「請問,咱們是不是在下沉啊?」元巧很認真地問道。
船隻逐漸失去平衡,中心開始偏向船尾,練央忙纏住聶淵玄的腰身,抽出腰鞭捲住船欄。「要拖累你了,聶淵玄。」她笑道,惱怒地瞪了聶拾兒一眼。
「本來都盤算好的,都給這小子打亂了。」
「師……師父,你要相信我啊!」聶拾邊往船尾滑去,邊顫抖地大叫:「我跟她沒有結這麼大的仇啊,都是女人小心眼兒,連個小過節也牢牢記住不放。」
「十一郎,元巧就交給你了。」練央當機立斷道。
聶十一懂得她的心思,立刻點頭。
「等等,你們這是什麼意思?」聶拾兒叫道。
「咱們就約在松竹書院吧。」元巧一楞。
「那不是八哥講學的書院嗎?」到頭來還是要回歸原點。她對聶淵玄笑道:「下水之後不要慌張,先深吸口氣,其餘的交給我。」她微微轉了眼珠,又欺他道:「你可要小心了,若沒有好好地吸口氣,我是不介意灌點氣給你,是用嘴唷。」
他不理她的調侃,擔心說道:「你自己也要小心,苦撐不了,就放手,我不會怪你。」船傾斜極快,她來不及理會他突來的關心,藉著鞭力抓著他的腰飛躍船欄,船欄之外是黑漆抹烏的河流,她未有懼怕地鬆手,「撲通」一聲,立刻落水。
聶拾兒的嘴大張,伸出手。
「等等──」聶十一的動作也快,先推元巧下河,力持身體平衡,往纏住君練央鞭子的欄杆奔去,猶如倒走斜牆。從來不知道十一的功夫磨成這樣精。
「等等!十一,還有我的百寶箱啊,既然你不要命地連師父的鞭都可以拿了,何不幫我……」聶十一回頭看他一眼,將鞭纏住腰間,便也跟著跳下。聶拾兒的嘴巴難以闔上,瞠目好一會,直到身體的重力往後傾,提醒他還在船上。
「喂──喂喂!」他手腳並用地想要站穩,偏偏一路滑得好厲害。他們的動作不過在一眨眼之間,卻顯得十足的無情。
「你們是根本忘了我的功夫沒有你們好嗎?」他垂淚泣道,連扶他一把也不肯,害他眼睜睜地滑向船尾。再依依不捨地投向放置百寶箱的艙房一眼,為了保命不得已想要奔向船邊跟著跳,卻發現雙足太滑,走一步滑得更快。
「不……不會吧?」他眼淚汪汪,大聲喊道:「百寶箱我不要了,誰來救救我啊!救我的恩人,我賣命給他啊!」
※※※
一躍進河裡,立刻感覺水勁劃過臉頰。她張開眼,見到河裡已有埋伏,正是方才鑿船之人。水中浮力極強,尤其半沉的河船拖住水力,她勉強踢開來人,拉著聶淵玄往岸邊游去。
「撒網!」有人在河面上叫道。河面之下極暗,尤其他又戴著面具,瞧不清他是否昏厥過去。若是依平常她的性子,寧願浮出水面一戰,但如今不知對方身手及究竟有何仇恨,冒冒然地浮上去,怕會連累了他。
她往深處游去,臉上又覺有網線刮過,她彎身取出靴裡匕首劃開,成了河船內第一個逃離的人。身後已無追兵,她的方向感普普……應是往岸邊游去吧?深夜裡能辨出東南西北,是憑著天上星星,入了河……她可慘了,只能賴著水流往前游去。心裡焦灼更甚,深怕他這個不會泅水的人活活被淹死。
斟酌了一會兒,拖著他的頸背浮出水面。水面之上仍是黑漆一片,只見不遠處燈火通明,顯然還在撈人。
「難道是十一郎故意引起他們的注意,好讓我跟淵玄先走?」她忖思道,十一郎孝順她這個師父比對親手足還好了,就算他當真做到這步田地,她也不會大感驚訝。
「顧不得他了。」她見面具之下聶淵玄的雙眸緊閉,似已昏迷了。她仰望星空,隨即再拖著他往斜右方游去。
未久,雙足踩到河沙,她費盡力氣才將他拖上岸,還來不及松氣,先將他的面具掀了,封住他的唇灌氣。灌了幾口,見他的氣息正常起來,東張西望一會兒,又背起他往岸邊大樹內側安置。然後她又回河邊,望著那艘遠船駛離,才安心地回到樹下。
冷風吹來,讓她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地靠近聶淵玄取暖。她的雙手抖得好厲害,她一緊張便會如此,本要為他運氣驅寒的。
「你就將就點吧,誰叫我功力不足,一見你危險就害怕。」她遲疑了下,躺在他身邊抱著,相互取暖。睏倦逐漸襲來,她緩緩闔上眼,鬆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