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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童音力持平調,卻在他耳畔轟轟作響。他的雙手顫動了下,低語:「我……如果沒有毀容,今天我的臉會是外頭的那一張。」

  「你要治臉,六爺已有七八分把握。」她柔聲說道。

  「為什麼要治?我已經習慣這樣子的聶淵玄了,眾人瞧見的聶淵玄就是這副模樣!就是這張臉讓我下定決心走向今天的路,如果我治癒了,那不等於否定我過去的所有作為?」

  「那就隨你啊,我並不在乎你的臉長得怎樣。」她忽然向他面具抓去。

  他眼明手快地揮開她。「你幹什麼?」

  「我看過你的臉,為什麼不能再看?」

  「誰都能看,就你不能!」

  她一愕。「你還是拒我於千里之外?」她始終不明白為何他防她之心甚重。

  「既然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為什麼還要處處防我?如果真這麼討厭我,為何當年還要收我為護衛?」

  「我收你為護衛是三哥慫恿的,我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要將你收為護衛!」見她震驚,他急忙說道:「你不要誤會,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你怎麼知道什麼才是為我好呢!」她薄怒說道,隨即強壓下心裡的苦悶,放低聲量說道:「我原想再等等的,偏我又性急,好不容易等到這時機……我想囚你一段時日,培養你我之間的感情;畢竟你說得也對,十年的時間沒有再見,你我都會成長,就算我直接到你面前說我喜歡你,你也不見得相信。倘若,你始終無情,我就走,不強求。」

  「練央──」若是前一天甚至前一個時辰,她這樣問他,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說出他的真心話來;但聶六來了、聶九也來了,打碎了他的奢夢。「我以為你喜歡跟我在一塊。」她向他伸出手。

  他微微撇開臉,低語:「難道你看見他,沒有什麼的想望?」他會顫抖,不是怕聶九,而是怕她見了聶九之後……「什麼?」

  「他與我曾是同體同心,倘若你喜歡我的人,必定也會喜歡他的臉……」

  練央聽得他不成道理的說辭。「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方才見到他了,難道心裡沒有任何感覺嗎?他就如同我一般,如果我沒有毀容,今天你看見的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空氣在流動,彼此靜默了好久,她才弄懂他的話。

  練央目光須央不離地望著他,寒心說道:「這就是你的想法?」

  她粗啞的聲音讓他調回視線,而後大驚。「練央,你怎麼了?」從她的嘴裡不停地流出的鮮血。

  「我怎麼了,也不關你的事,聶淵玄!」她氣得差點暈過去。「隨便你了!你要縮在你的殼裡一輩子都不肯出來,我也不理你了!聶淵玄,我不要你了!不會再有一個十年了!永遠也不會,我會如你的意,消失在你的面前!」她一運氣,用力扯斯他們之間的長索,嘴裡的血一直在流。

  「不要再運氣了,練央,我讓六哥進來為你治傷!」他急叫道,怕她傷重難愈。

  「不勞聶八爺費心!」她躍起來,欲飛竄出去。

  聶淵玄直覺伸出手來,想要抓住她,忽然又憶起自己的殘容與聶九。才子佳人、才子佳人,才子配佳人也須有良好的容貌,如果沒有聶六跟老九的出現,他必會永遠在這場美夢裡不醒。他及時縮回手,滑擦過她的指尖。

  她的臉白了,看了他最後一眼,斂笑飛出門外。鮮血飛落他的雙掌,是她的。她不笑時,冷若冰山,但因為她常笑,不管生命裡是否有苦難,她依舊以笑過日。看慣了她的笑,現在才發現當她沒有表情時,是多麼地拒人於千里之外。這回,她連他也拒於門外了,是他自己捨棄的。

  他已經錯過第一次了,失去第二次的好運,他再也得不到她了,永遠地。

  ※※※

  「淵玄,行李已經打點好,一等馬車到,就可以上路了。」

  「勞你費心了。」

  聶九沉默了一會兒,緩步跟在他的身後,心裡知道就算他嘴裡說不恨,但永遠無法像親手足般了。

  是自討的,他知道。當年同是天之驕子,驕縱到無法忍受在爹的眼裡還有另一個自己的存在。他放火,是出自於惡意的,但從來沒有要雙生兄弟死在自己的手上。小時候只圖謀自己的快樂,只要高興,就算燒了一整棟屋宇部不放在眼裡,那一天……他真的沒有想到後果,眼睜睜地望著大火竄燒起來。

  他沒有喊救命,只是等著淵玄嚇掉半條命地逃出來好嘲笑,但等了又等,等不到人,後來六哥帶著僕役前來救火,他才害怕地吐實。

  那時火勢已經大到無法進去救人了,六哥也只能侍在外頭伺機而動。一場大火毀了三個兄弟人生,他知道六哥始終執著在淵玄身上是為了當年無法救親兄弟所致。

  「你一向不是行動派的。」

  「什麼?」聶淵玄心不在焉地停在樹下。

  秋風吹落枯葉,生長在多兒園裡的這棵樹韌性極強,從小看到大,連這些時日與練央脫離世間,生活在這個相依為命的園裡,這樹也佔了很多的回憶。她喜歡坐在樹上看書,他就坐在樹下,彼此垂著相系的繩索,有時候差點要誤以為那是月老牽的紅線,就這樣一輩子相系。

  「不知她的傷,好多了嗎?」他喃喃道,不停地想起她口吐鮮血的模樣。

  「她的陽其實不算重,只要好好調養,用不著十來日就康復。」明知多嘴不是自己的天性,但事關淵玄,他不得不說。「你對她若有意,為什麼要讓她走?」

  聶淵玄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撫過枯樹的樹皮。

  「我曾聽四哥提過她在十年前就已是自由之身了,大哥親自將她的賣身契丟進火爐裡。」聶九平靜地說道,見他注意力全轉過來,才又道:「是她自己自願留下教小弟們功夫,其實她已不算是你的護衛了。」

  是嗎?原來大哥沒有騙他,真的答允他放她自由了。胸口微微刺痛,那種感覺從發現她是練央起就一直在蔓延,他心知肚明刺痛的原因……掌下的樹皮凹凹凸凸地,他心不在焉地瞧著上頭用刀尖列成的字,隨即浮起苦澀又憐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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