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會吧,我就知道紅顏禍水,人長得這麼美只會生事……」出於本能,老頭兒立刻要跳下馬車。
「老爹,你想幹嘛?」
「去救人啊!」
「憑你的功夫?」
是啊,憑自己的功夫確實不如她,要救人可能倒頭被人救,那多丟臉啊。
「出了意料之外的事,那……咱們該怎麼辦?」
黑臉小子忖思了會兒,突然哈哈大笑──「老爹,那個姓聶的治不好你,我們就拿他家人開刀,這個人你確定是聶家人吧?」他高亢尖銳的聲音終於引起那年輕女子的注意。
「是……是吧!」老頭兒的心怦怦跳著,答道:「我特地查清楚了,聶家老八在松竹書院教書,我正是在往松竹書院的路上發現他的,人醜得緊,又戴著個面具,是不?」像要證明,他拿出打造精美的半面面具。「嘿,現下他躺在棺木中哩……」
接下來老頭兒說什麼,她已經沒有再聽了。耳畔轟轟作響「棺木」二字──那個面具確實是聶淵玄所有……棺木、棺木……那表示什麼?
「小美人,陪大爺喝喝茶,好不好?」幾名江湖大漢涎著笑逼近她。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就不要衝動地離開他啊!
「小美人,爺兒在說話,你是沒聽見還是耳聾……」伸手欲抓住她的柔荑,她揮開衣袖,連眼也不望他的,低咆:「滾!」大漢被她運氣飛震撞上樹幹,黃葉一古腦兒地落下。
「我的天、我的天啊……」老頭兒才一眨眼就見她閃到眼前,結巴道:「姑娘你有何事?」
「裡頭是朝延命官聶滄溟的八弟聶淵玄?」童音一衝起來,老頭兒的頭皮就發麻。
「裡頭就算是天皇老子也干你何事……」還沒說完,就見她伸手探來,欲掀車幔。
老頭兒該出手的,但因為驚懼過度而膽怯,黑臉小子「啐」地一聲,連忙雙掌擊向她,連她的衣袖也沒碰到,即「啪啪」兩聲,被打了兩巴子。她鑽進車內,眼裡只有那具半掩的棺木,左邊似有人也有淡酒味,她沒有搭理,撲前看見棺木內確實躺著聶淵玄。眼前為憑的事實狠狠地挖裂她的心肺,讓她痛得眼花了、再也瞧不清了。
「怎麼可能……」她不成聲。才短短一個月啊!他怎會……怎會……有勁風逼至,她直覺翻掌要擋,突然又收起掌勢。她還在擋什麼?他死了,死了,還有什麼好擋的?十年來,她的心裡一直有他,沒有想過他會死,如今他死了,她還擋什麼?
原掌勢已收,任由對方打下,心底又突起一個念頭──沒有報仇,她不甘心,立刻要揮化來勢洶洶的勁風,但為時已晚,來人雙掌一氣呵成地將她打進棺木之中。
「快!」
「封棺!」
「遲了咱們全完蛋啦!」
有人迭聲叫道,她要出掌打碎棺蓋,又怕傷及他的身軀,短短一念之間,棺木已然闔上。棺木之外,眾人滿身大汗。
「不……不會有事吧?有沒有呼吸的空間?」老頭兒結結巴巴地問道。
「這點你就不必操心了。」始終躲在馬車內的一名男子望著自己的雙掌。沒有料到會毫不費力地將她抓住,他一直以為這個計畫破洞百出,她怎會不察呢?「明明方纔她可以回掌擋我,為什麼不擋?」他喃喃自問。
老頭兒撫著胸口,爬回前頭的車位,咕噥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對啦,你不能先走,就待在這裡頭,我怕……我怕又出了意外……」他要駕馬車,卻見茶棚內每個人都在瞪視著這裡,有名讀書人張大眼睛瞪著他,眼裡充滿恨意,他立刻傻笑:「嘿嘿,各位不必介意,她與咱們有仇,有仇報仇是理所當然,誰再看一眼,我就挖了他的眼珠!」
語畢,他起鞭抽馬,馬車立刻在官道上奔馳起來,經過那名大漢時,老頭兒哼了一聲,將指尖鐵珠彈到大漢的笑穴。
「你真過分!」黑臉小子爬到前頭來跟他一塊坐。
「什麼過分,敢調戲良家婦女的都該死!啐,那是什麼死人臉?這種臉也有人會調戲,連點妝也沒有上。」
「哎,她素顏也美啊,何必在臉上添什麼胭脂水粉呢。如果她沒有人要,我倒不介意娶個妻大姐!」
「去!你等八輩子也等不到……」一思及她躺在棺木裡,就渾身發毛。「我的天啊,我真的做了,我的天啊,她一定會報仇的,我的天啊、我的天啊……」馬車愈駛愈遠,總在官道的轉彎處消失。
茶棚內人人面面相覷,良久之後,一個細微的聲音冒出來:「咱們要不要去找捕快?」
「要找!」讀書人悲憤交加地泣道:「而且還會有畫像,我將那老頭兒記下了,他竟然敢害死咱們書院裡的八師傅!咱們學生絕不會放過他的!」
※※※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翩翩兮……四海求凰……像中蠱般,彷彿有人不停地在她耳畔低吟。會是誰?這世上懂得她的心思。
「該起來啦,練央。」她微微呻吟,張開無神的黑眸。
「作惡夢了嗎?怎麼流淚了呢?」溫熱的大掌如春風拂過她的臉頰,她定晴一瞧,張大圓眸。「你沒死!?」童音又驚又喜。
「我怎會死呢?」他溫笑。
「難道是夢……」話才說完就發覺自己躺在他的大腿上,身上蓋著薄被,絲綢的布幔遮去床外的光景。她翻身起來,頓覺自己體內失了氣,全身發軟。
「你……你沒事吧?」他及時抱住她軟下的身子。
「這句話該我問你才是。」不顧自己突然失去功夫,急迫地掃過他的面具、他似無恙的身體。「我明明記得你躺在棺木之中……」
「躺在棺木之中不見得一定要是死人。」聶淵玄溫柔接住她猛掉的眼淚。「元巧這小鬼說得倒也沒錯,女人的淚像珍珠,珍貴得緊。」
她才不管聶元巧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看到他安好,寧願捨去一切啊!她的眼淚愈掉愈凶,顧不得之前有什麼嫌隙,顫抖地緊緊抱住他,感受到他還活著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