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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地一聲,玉瓷杯摔得粉碎。
「被吏部尚書請回府裡?」聶滄溟猛然站起,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三、四個時辰前。」
聶滄溟的心涼了半截。三、四個時辰裡能發生多少事?只怕她名節早不保了。
他的臉色不變,身側拳頭卻緊握住。「怎麼沒有人來知會我一聲?」
「你忙於公務時,向來不愛私事打擾,從沒有例外。所以咱們也只能等你下班後……」
這不是小事啊!差點脫口而出,聶滄溟及時咬住牙,青筋暴跳不已。
「你怪我吧,是我讓碔砆從我眼下走的……」段元澤自責道。
「不是你的錯,就算我在場,也不見得能保住碔砆。」他隨口道,腦裡眾念同時紛轉,轉想要如何救她?想她一旦清白不保該如何是好?想……她現在還活著嗎?
他費盡心力保她名節,不是要將她送進姓章的虎口裡啊!
「快,快讓人持拜帖,說五府都督兼封公爵聶滄溟過府拜訪。」
「滄溟兄,你想出法子了?」段元澤大喜。
「不,我無法可想。」
「那……你去有什麼用?你沒有瞧見那姓章的垂涎碔砆的模樣,他這一去無異是羊入虎口!我曾聽說有孩童進章府,短短幾個時辰後偷渡出來一具童屍,難保……難保……」
聶滄溟抿唇不語。要如何在不開罪章大人的情況下,救出碔砆來?
談顯亞見他心急如焚,只得安撫說道:「幸而碔砆不是女孩家,就算被……被玷污了……也沒有關係……」
聶滄溟聞言,臉色頓時一白。
「你在胡扯什麼?」段元澤怒叫:「是男是女不都一樣?同樣是被蹧蹋,有何差別?」見聶滄溟臉色變了,他強壓怒意道:「滄溟兄,這小子的渾話你別要當真……」他以為聶滄溟是怕譚碔砆真受到玷污,卻沒料想他臉色難看的原因肇於那句「女孩家」。
就算章大人對碔砆心懷不軌,但一旦發現了她的女兒身,他會怎生的反應?
守了三年的性別秘密,終究要揭露了嗎?這一揭露,殺頭是必然,而他身為義兄,也脫離不了關係,當年他的預感要成真了嗎?
「章大人喜好美之物,萬一發現『他』是她,會有什麼反應?」他自問,腦海列出無數可能。
最嚴重是殺頭,最輕微是想要得到碔砆,連帶以此控制他。
腦海印著過往總總……
嚴格來說,與碔砆相處時日不算極多,白日她身在翰林,他在都督府及京師之間來回;夜晚他回聶府,剛開始是監視她,而後則是習慣與她談及朝中國事。
他少與人提及心中想法,而他不必提,她便知他內心深處所想望的;有時他錯當她是男兒身,然而每每瞧見她的容顏、聞到她身上的香氣,又不免失了神。
為什麼失神?
當她是妹子呀!他的兄弟若在京師,他是這樣待他們啊——真是這樣待他們的嗎?
關心她的身子、照料她的飲食;她愛貪懶,看書時沒個正經坐姿,所以他在書房擺了屏榻,讓她趴在上頭看書。
她看書是為了取悅自己,純享樂主義,然而從年前開始她陸陸續續在看兵書,他想她是為討他歡心,做做樣子,光是這樣就足夠讓他感動了。
「滄溟兄?」段元澤見他臉色有異,愈變愈可怕,輕聲喚他。
「我待她,如何?」他忽然問。
「你待碔砆極好,好到我幾乎要以為你心甘情願寵他一輩子。」段元澤老實答道。
寵她?他確實在寵她了,他在寵一個禍害啊!莫怪人說紅顏禍水,她不必主動惹禍,禍事自動找上她,連帶連累了他。
偏偏他還在想要如何救出她!
「滄溟兄,碔砆隨那姓章的回去之前,曾說他要去找弟弟,他不是孤身一人嗎?怎麼會有弟弟?」
「弟弟?」聶滄溟回過神,不及細想,瞧見聶僕進來。他問道:「拜帖送去了嗎?章府怎麼說?」
「稟大人,奴才被擋於門外,看門的守衛說章大人今日一律不見外客……」
「你吞吞吐吐什麼,有話直說!」
聶僕遲疑一下,才道:「他們道章大人今日有喜事,明日不到晌午,是不會出門……」
腦中轟然作響,聶滄溟跌坐椅上。
「滄溟兄,咱們可以夜探尚書府,救出碔砆!」
「你這是打算豁出去了嗎?」聶滄溟的目光略嫌遙遠,喃道:「碔砆是我義弟,朝中誰不知她在我保護之下?她剛被請進尚書府,便有人救她,還會有誰不知是誰救的嗎?」
「那咱們就硬闖進去,跟那老色鬼挑明了碔砆是你的人,請他放過吧!」段元澤急道,一瞧見聶滄溟的遲疑,心頭微震。「原來碔砆在你心裡仍遠不及你的榮華富貴嗎?」
「榮華富貴?」聶滄溟差點失笑了。他要榮華富貴就不會只當個五府都督了。「元澤,我在想如何能保咱們與碔砆的法子。就算我們硬闖,先莫說我們官位不保、身陷險境,就連碔砆也不能全身而退。」
「你我功夫不弱,難道怕一個老頭子?」
聶滄溟望著他,黑眸有些空洞。「咱們武功好又如何?尚書府有多少衛兵,一、二十個咱們能應忖,一、兩百個呢?就算真逃出了尚書府,接著呢?我有家人,怎能連累他們?你上過戰場,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他知道,他只是不服,不服碔砆這樣秀氣的人才要蹧蹋在那老色鬼的手裡。
他閉了閉眼,低聲說道:「那麼你要眼睜睜地看著他躺著出來嗎?」
聶滄溟久久不語,看向一臉灰白的談顯亞。
「你也不用奢望他了,他的靠山雖強,卻也站在老色鬼那頭。」
「我明白。」聶滄溟失了精神,啞聲說道:「人都會變,尤其是官場中人,不知變通,只有等死的分兒。現在咱們就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