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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甜得像冬芽一般,余恩忖道。像是無心的話就這麼順口說了出來,教人窩心又受用。他究竟是怎麼說出口的?為什麼她連一句好話都說不出來?
「啊,好香……是在煮什麼?」元巧聞到了味道,雙目發亮的走過來,看著一鍋米粥,順著粥往上看,瞧見了余恩。他頑皮笑道:「是新來的廚子嗎?怎麼連煮粥也能煮得這麼香?」
「苗余恩,十二少爺在問你話呢。」元夕生叫道,驚回了余恩的神智。
她直覺抬起頭,瞧見在旁的少年,一時驚訝不已,將勺子落了地。
那真是個好看的美少年,瞧上去差不多十七歲左右,五官是說不出口的賞心悅目,黑瞳有神而淘氣,薄薄的唇形極美,擁有少年的纖細與少女的精美,他……是男的吧?
他眨了眨眼,逼近她的臉,美唇勾起笑意。「你叫苗余恩?有趣有趣,是你爹幫你取的閨名嗎?是不是你爹想要你記得誰的恩惠呢?」他言者無心,卻狠狠擊中她的胸口。
取這個名字,確實是要她永遠記得這分恩情啊——養她教她的恩情。這是師父撿回她時,為她取的名字,要她一輩子連別人喊著她名字時,也要記得她欠的恩情永遠還不清。
思及師父,那一夜竹林發生的事閃過腦際,她連忙甩了甩頭,轉身注意那鍋粥,粥已沸騰,她瞪著粥——連怎麼煮飯燒菜都是師父教的,只要她懂得作菜,就永遠也忘不了他們的絕情絕義,忘不了大師兄的那一掌是要她死……
喉口猛然湧起異物,來不及走避,急忙撇開頭嘔了出來。
「十二少爺!」元夕生幾乎要在當場昏了。
異物盡吐在元巧的衣袍上,她不住的乾嘔。
「十二爺!」驚叫不斷,有的忙拿干布過來,有的人奔出去提水。
元巧正咬饅頭的動作僵住,雙眸瞪著她。
「苗余恩,你究竟在搞什麼?」元夕生叫道。
「別叫別叫,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嘔了一身而已。」元巧回過神,翻了翻白眼,見元夕生又要怒罵余恩,拍了拍她的背,先搶白說道:「夠了夠了,這味道在廚房不好受,你們快去清清。苗余恩,你跟我出來清洗一下。」他抓住她的手腕,隨手接過乾淨的布擦擦她的嘴。
「十二少爺,你先回房清洗,苗余恩就交給我好了。」天啊天啊,他不要活了,身為聶府總管竟然讓這種事發生!吐在旁人身上也就罷了,吐在聶家最寶貝的十二爺身上……嗚,他要上吊,他要上吊了!繩子在哪裡?在哪裡?
「你們各司其職,不必理我,不必理我,我讓余恩這丫頭侍候我清洗就可以了。」元巧胡亂揮了揮手,強拉余恩往屋外走。
出了廚房,那股惡臭的味道散了不少,他低吐了口氣,拉著她往井邊走。
「對……對不起……」余恩尷尬的說道。
「你是對不起我,我要是沒了食慾,第一個就找你開刀。身子不好,直接跟夕生說了不舒服便是,他不會強要你去廚房做事。」到井邊,他立刻提一桶水起來,忙脫下沾有穢物的外衣。
余恩連忙撇開臉,不敢再看。
「我不打赤膊,你怕瞧什麼?你先洗洗臉吧,瞧你一臉病氣。」元巧沖了沖臉,鼻間惡氣才逐漸散去。差點,也要跟著她吐出來,能硬憋到現在,十足的佩服自己。
他抬起臉,看著她安靜的擦拭臉蛋。「要不要請個大夫過府?」
「我……我沒病。」
「沒病?沒病會吐了本少爺一身?」才說完,就發現她微微的臉紅起來。
喲,這廚娘的臉皮還真有點薄呢。元巧放下袖子,細細打量她一番。
「你是打哪來的?廚房是大彭廚子的天下,你怎麼會被夕生雇來當廚娘呢?」
他的臉龐精緻漂亮,雖然是個少年,但較之冬芽,卻毫不遜色;四肢纖瘦而比她高些,難以言喻他亦男亦女的美貌,只覺目光無法克制的往他溜去。
曾經以為這世間只有冬芽一人享盡天老爺的恩寵,現下瞧見他,才發現天老爺的恩寵不只給一人。
「瞧我瞧到呆了嗎?」元巧難得耐心的微笑,撫上胃。「你既是廚娘,以後見面的日子可多了。你見了我,可以叫我一聲十二,有沒有冠上爺,那倒是無所謂。見到白衣服的主子呢,只需含笑點頭就可以走過,拄著枴杖走路的主子嘛是我三哥,照理來說,你是不會碰見他的,他大半時間在最偏東的上古園;而你遇見的若是拿著佛珠唸經的主子,馬上往回走,不要回頭。」
他是在說聶七嗎?「為……為什麼?」她有些結巴。
他睨了她一眼,笑言:「因為,我怕七哥將你視作弱小動物,直接撿回偏善樓去啊。」
弱小動物?是在說……她嗎?她可是從小就守護冬芽的,獨立到連自己也能照顧,怎麼會像是弱小動物?
「你不像嗎?」他無辜反問,隨即晃頭晃腦。「你跟著我回石頭窩吧,等我換一件衣服,你要還不舒服,可以在我那兒休息一會兒再回去,夕生那時也該氣消了。他正值青年,偏偏有一副小老頭兒的性子,動不動火氣就上來。他若真還在氣,你忍著點,讓他罵罵就算。」
余恩心底微微吃驚,這才發現他拖著她出來,除了避開元總管的責難外,他還真以為她病了,讓她出來喘口氣。他們又不相識,為什麼他要待她這麼好?
想要問他,卻不敢問出口。也許,他的心腸跟冬芽一樣好,那便對於素不相識之人,也能盡心著想,若是她……就做不到了……
元巧見她臉色有異,正要開口逗她笑,忽地一陣交談傳來,他慘叫一聲:
「哎呀!不妥。」東張西望一番,拍了拍她的肩。「余恩兒,不管你見了誰,都不要說看見我,聽見了沒?」他動作極快,翻過井邊的小亭,直接閃進假山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