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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男人半垂著眼,動了動粗厚的手指。「師父拾回我們,也是為冬芽。所以,現在應該是咱們報恩的時候了。」
「這是當然的啊。每回有宴,廚娘領賞都是由冬芽出面的,再過不久,南京必會傳遍有個小廚娘……」
「還不夠。師父最怕的一件事雖然還沒發生,但臨終前他要我防患未然……」男人忽然頓口,上下瞧她一眼。「你怎麼弄得如此狼狽?」這才想起先前眼裡只有食記與瞧著冬芽的臉蛋,沒注意到冬芽兒也是一身的單衣。
「剛剛……剛剛有人想要……冒犯冬芽……」
「什麼?」男人怒氣橫生。「是誰?是誰敢冒犯冬芽兒?」沒在她身邊保護,竟然發生這種事。
「沒事沒事,他給打退了。」余恩急急安撫他。
「真沒事嗎?你這師姐怎麼做的?」
「我……我盡力了……」
「盡力?你真盡力了嗎?咱們當日在師父面前許下什麼誓願,你真還記得嗎?不管自身如何,先護冬芽。你真記得了嗎?你畢竟是女人,若有什麼不測,你還是會捨了冬芽兒。」
「大師兄,你怎麼啦?」不是她多疑,也不是她頭傷所致看錯了,他今晚好生的奇特,讓人捉摸不定。
她是知道他一入門就愛上了冬芽,十多年來將冬芽視若生命,但如今冬芽安然無恙啊,他這樣怪罪是從未有過的,也更沒見過他這般——殺意四起……這念頭莫名的才冒出心底,忽然肩上爆裂劇痛,整個人往後飛跌在地。
後知後覺的這才發現他出掌打了她。
她錯愕不已,嘴一張想要問緣由,卻不由自主的噴出鮮血來。她呆住,一時之間難以置信,只能楞楞的瞪著他。
「你要問我為什麼?」他走上幾步,見她痛苦的點了點頭,壓低聲音說道:
「不要怪我,余恩。你該知道你之所以被撿回來,是因為師父要一個能夠永遠幫助冬芽的女人。」
是啊,所以她才盡所能的保護冬芽,教她作菜、讓她頂著自己的名出去,不是嗎?為什麼要殺她?
「可是,你太有天分了。」男人解開她眼裡的疑惑,危險的瞇起眼。「從小,你就是這樣,不管做什麼都比冬芽兒強。師父將所學教你,不是要你成為一代名廚,他要你輔助冬芽兒,一輩子輔助她。可是他臨終前後悔了,後悔不該收留一個廚子之女。你的天分太可怕,難保將來你不會自立門戶,捨棄了冬芽兒……」
「我不曾有過這樣的想法……咳……」誰要當廚子?誰要自立門戶口?誰要啊?就算給她千兩萬兩的黃金,她也不要當廚子啊。
「就算你現在沒有這種想法,將來呢?很難說。師父早就打算好了,他要你輔助冬芽兒。收留我,讓我去學武,要我一輩子保護冬芽兒。他知道我是心甘情願,知道我是真心愛冬芽兒,所以他臨終前將唯一不放心的事情交給了我——」
即使不敢相信、不願相信,那樣的答案也早已浮現心底。余恩閉了閉眼,低語:「他要你……殺了我嗎?」
「如果這幾年你的廚技未再進,留你;如果食記永遠也找不到,留你。但食記找到了,而你著實進步得可怕,連師父不在你身邊,你也能日進千里。怎能留你?留你是禍害,難保將來你不會跟冬芽兒搶一代廚師的地位。『莫怪師父,要怪就怪我有個太過成材的徒弟』,一這是師父要我轉告給你的。余恩,你認命吧。」男人一掌舉起,想要送她歸陰,忽地聽見屋內冬芽正要走出,他腦中紛轉,遲疑了下,一腳將她踢進竹林裡。
那一腳來得又狠又重,幾乎踢掉了她的半條命;連動也動不了,喊也喊不出聲來,鮮血流滿一身,分不清是頭傷或是嘴裡嘔出來的血,只能趴在那裡,痛徹心肺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余恩呢?」冬芽的美顏充滿迷惑。夜色濛濛,放眼望去只有師兄在。
她二十年來無時無刻想的是如何報答師父的養育之恩。師父雖然嚴厲,卻是養她之人啊。難道對他來說,不曾想過相處近二十年的親情嗎,就只為了得到一個天下第一的名號?
「她……先出劉府。咱們分批走,不容易被發現。」
她想起,她年幼時不愛殺雞宰羊,卻不得不學;她怕見血,卻不得不日日夜夜磨刀工,為的是冬芽啊。冬芽也怕見血,師父不忍苛責,她無怨言啊,從來不敢有怨言。當大師兄在陪著冬芽時,她在殺魚切肉,乾嘔不已……為什麼還要這樣對她?
「可是余恩不懂武啊……萬一、萬一……」冬芽的聲音彷彿從遠方飄來。
這樣算什麼?
師父死了之後,她盡她所能,慢慢教冬芽作菜,從來沒有想過要自立門戶……
這算什麼?就因為她有什麼天分嗎?沒有想過啊,從來沒有過要背叛啊。
「沒事的,她不容易被人發現。倒是你,沒走幾步,就會被人發覺了。噓,別說話,咱們快走,她還在外頭等咱們呢。」聲音愈飄愈遠,終至不見。
留下她孤伶伶的一人。
孤伶伶的……最後的夜色緩緩消失在眼眸裡。大師兄是想要讓她孤伶伶的死在這裡嗎?
這片竹林雖然宜通廚房,但一般人都是往另一頭的碎石路走去,她在這裡死了一個月、半個月的也不會有人發現;就算有人發現了,也是腐敗的屍首一具。
死……就死了算吧,反正她留在世上不也是孤伶伶的一個?
拳頭慢慢鬆開,僵硬難受的身子也輕了起來。
耳畔蟲鳴不已。即使不願承認,但,也許這就是她最終的下場。
第三章
這算什麼?
這算什麼?
「她在叫什麼?叫什麼?」有人咆哮道。
「不知道啊,重傷之人都會囈語不斷,七爺該……該知道她所說的話都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