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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歎了口氣。「是紙,是元總管不要的瑕疵貨,我見丟了浪費,便挑了幾張留下來。」
他不再言語,恢復沉默是金的常態。平常沒見他說過幾句話,即使是回答也是呆板簡潔的幾句,唯有聶封隱能扯動他的情感,這樣的主僕之情讓她很……好奇,也很羨慕。她從沒貼心之交,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他肯為那個聶封隱賣命?
近了上古樓,窗是開著的,冷峻的身影就在窗口,眼裡像是蘊著火焰,鎖著她的臉。
「我又惹了他嗎?」她喃喃,走進上古樓,福了福身。「少爺。」
他就坐在窗口旁邊的輪椅上,冷冷地哼了一聲,撇開臉。
僵冷的氣氛讓守在旁的懷安心驚肉跳的,她的汗從一炷香前就一直流,流到快脫水了。「璇璣……元總管究竟帶你到哪去了?」她了口水,代替主子問了:「少爺從出來後就在找你……」
「誰在找她?這裡由得你胡言亂語嗎?」他突然說道,字句充滿悍戾。他轉過臉龐,眉間緊皺,嘴唇緊緊抿著,視線來回在朝生跟她之間打轉。「你倒挺好,以為擺脫了我嗎?」
「璇璣不敢。」
「又是不敢?你的嘴巴生來就只會這麼說的嗎?我倒瞧見方纔你跟朝生說說笑笑的,怎麼?見到了我,就像忍受百般折磨的丫鬟嗎?」
對,你說的一點也沒錯!幾乎,她就要脫口而出了。他莫名其妙的怒意就這麼從天而降,打在她的身上;她究竟是哪裡惹到他了?或者是礙了他哪裡嗎?
即使他曾經是她所仰慕的聶封隱,她也會有忍無可忍的一天。以往,在她的家中,她可以一忍再忍,從來沒有表露情感的時候,因為家人對她無情,她視那些人為無物,而現在胸口上就因為尚殘留著對他的仰慕,所以咬著牙,身側的拳頭緊握著。
他的眼瞇了起來。「你無話可說了?」
「璇璣……璇璣本就是少爺的奴婢,不敢違逆少爺是我該做的。您要罵要打,就算要殺人,璇璣也不敢說上一聲。」
「瞧你說的,明的聽起來像是逆來順受,但我卻瞧你咬牙切齒的,擺明了就是不服我。」
她的臉逐漸染上紅暈,是氣紅的。她一向沒有什麼表情,即使有,也是淡淡然然的,一晃即過,為書生了氣也是短暫……他注視了她一會兒,隨意擺了擺手。
「你留下,其它出去。」
元朝生默不作聲地退去,懷安則鬆了口氣,像是禍不及身,隨便怎樣都成,急急地離開了。
上古樓裡僅剩兩人。他注意著她,她則回瞪他。忽然間,圓桌上的菜餚引起她的注意。
「少爺還沒用飯?」先前的預感成真。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沒用飯?
「被一個丫頭給氣飽了,哪有胃口?」他的語氣稍稍和緩了些,手來回撫著大腿。
「少爺究竟是氣璇璣什麼?」他當真看她這麼的不順眼嗎?即使告訴自己,他順不順眼與她無關,但心裡總難掩失望。
看不順眼她哪裡?她的容貌嗎?從她懂事開始以後,從沒以自己貌不出色而感任何的失意或羞慚。在這樣的時代理,美貌等於禍水,當有了美的容貌,那就是代表了無止境的麻煩,甚至……家破人亡。她很慶幸自己的貌色普通,方便她去做任何想做的事而不引人注目,但現在卻有了點遺憾。
「你的表情像是我虐待了你。」他抿了抿唇。她垂首而站姿立直,僵硬的身軀活像鄉野小說裡的。「你過來點。」
她依言走了幾步。
「我有這麼嚇人嗎?再過來點!」他沒好氣地說道。等到她走來,離他不過一步遠的距離才叫她停了下來。
她身上的紙香氣味依舊,卻顯得更濃了些。她一靠近,就像那天擦臉時,讓他的心情略略平靜了點。
他閉上黑眼。原來那天當真不是他的錯覺,她的週遭有股教人舒服的氣流,是因為紙香的關係嗎?他的雙腿似乎已不如方纔的疼痛。
「元總管叫你去哪了——」他才開了口,忽然腿上傳來觸摸的感覺。他倏地張開眼,看見她蹲跪在地,輕柔地捏著他的雙腿。
「你這是幹什麼?」他怒道,隨手要揮了過去,卻停在她的額前。她連躲也不躲的,是她的反應太慢,還是壓根兒沒把他放在眼裡?「該死的混帳!誰叫你碰我的!」他收了手,惡狠狠地問。
她的眉褶深皺皺的。「你的腿疼,不是嗎?」
他有說他的腿在痛嗎?聶封隱瞇起眼,忍住推開她的衝動。她的個頭是不小,但總給人纖弱的感覺。讓他這麼一推,誰知會不會跌得頭破血流?該死的丫頭,他的胸口在起伏,卻發覺怒氣不若以往的飆怒。該死的,她一近身,週遭的氣味就像是一攤冷水,澆熄了他的疼、他的怒。
「我何時說過我的腿在疼了?」
「你的表情是這麼說的。」她揉捏他的雙腿,而她的神態是不甘情願的。寧願自己的觀察力拙劣,也不願瞧出他不經意間流露的疼痛,那讓她……很不由自主地想減輕他的痛。
她歎了口氣。要怪就怪當初對他的仰慕之情已深植心底,想要一口氣拔除,非是三兩天可以成功的。
「我不愛人碰我的腿。」
「我也不愛去碰啊。」她自言自語,手未見停頓地繼續推捏。
她的話與她的舉動不搭軋,她的技巧有待加強,但她的神情卻相當認真而苦惱。他微微傾下了身,發覺連她發間也是淡雅的紙香味。
自從出了事,除了每晚朝生會揉捏他的雙腿外,從沒人敢無視於他來碰觸或者提及這一雙腿,而現在……這該死的丫頭,瞧瞧他連想罵人,也因她的近身而起不了怒火。
「現在好點了嗎——」她抬起臉來問,一時沒料到他傾身過來,撞上了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