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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他的忠言恍若未聞,沙啞問道:「你是說,那間藏書有八萬冊以上的汲古書齋?」
元夕生怔了怔,打量她一眼。「你這ㄚ頭到挺識貨,還知道咱們三少爺的汲古書齋藏有多少書冊,你是在擔心整理不完嗎?不用怕,我又不是要你一天就弄完。
「我怎會不知道那汲古書齋呢。」璇璣喃喃說道。
它是南京城文人間最有名的,是聶封隱的藏書之所,八萬冊書籍已破平常收集的數量,只要說得出的書名,定能在汲古書齋裡找到,裡頭還包含了封隱書肆以宋本所刻的書冊,珍藏的孤本,最重要的是還有完整一套經聶封隱寫跋的小說。
元夕生略帶驚奇地打量她。真的,先前還不覺得她有什麼特別之處,但現下似乎有哪裡不對勁了。這丫鬟還當真慧眼識英雄,聽過三少爺的汲古書齋。丫鬟呢,一個小小的丫鬟能懂多少?
對了,她爹曾是老師嘛,害他大驚小怪的。「是你爹曾經聽過,告訴你的吧?」元夕生哈一笑,滿意自己的答案,才要打開這偏東寧靜的上古樓銅門,裡頭忽然有人打開衝出。
「他奶奶的,是哪個王八羔子……懷安!」元夕生及時擋住她,厲言道:「一大清早的,你不跟在三少爺身邊,想去哪兒?」
「元總管……」林懷安見是熟人,立刻眼淚汪汪的。「我……三少爺他……他……」
「別結結巴巴的,肯定又是你誤事。」他沒好氣道,眼角瞥了眼璇璣,但願那丫鬟沒覺得什麼特異之處而逃之夭夭。他嚴禁下人們私議三少爺的事,要誰敢說,誰就可以滾回去吃老家,因而新來的一批丫鬟們不知上古園裡的麻煩。
林懷安是他一眼看中的,直覺認為她討喜而不認生,見人說話也甜,是人見人愛的小丫鬟,年紀是輕了點,但應該適合服侍三少爺的,所以私下將她調來這裡晨昏服侍聶封隱,倒沒想到……
他歎了口氣。同樣戲碼天天上演,他朝璇璣擺了擺手,說道:「你就待在這裡,我去去就來,別亂走……園子大,要是迷了路,可沒人有時間找你。」他硬抓著懷安的手往上古樓裡走。
璇璣站在原地一會兒。夏風拂面,暖暖的,比起天未亮的冷死人氣溫要舒服許多,她唇畔帶笑,沿著庭院徐緩的走著。
打她進聶府後,就沒有一刻的閒散,從早到晚盡做勞動工作,第一天搬著棉被往太陽下曬,搬得她頭昏眼花,手腳發軟,不敢喊苦,怕引人注意,整個人就像發皺的梅子,沾了枕就沉沉睡去。如今已月餘,身子骨還是微微酸痛,但顯然好多了,現下偷了閒,輕鬆得又想眼夢周公——
「是誰准你進來的?」暴喝聲驚跑璇璣的瞌睡蟲,她連忙張開眼,瞧見的是一個坐輪椅的男子。
他的面容沒有聶元陽來得好看,陰沉而剛硬,黑眸裡是爆發的火氣,薄唇緊緊抿著。
璇璣的臉色頓時失了血,頭昏眼花的。是天熱了吧?只覺整個人要虛脫了。
「沒瞧過瘸腿的主子嗎?」怒火又起,迎面擲來藍皮的東西,力道之猛打中了近距離的她。
她踉蹌退了下,跌坐在地。落在地上的藍皮東西是本小說。她怔怔的,眼睛花花的一片白霧,好半晌才凝聚了焦點。
他依舊是坐在輪椅上,身穿著深色的袍子,雙腿讓薄薄的毯子給蓋住。他的身後跟著元總管……
他的上衣華麗,顯而易見的是聶府其中之一的主子。
胸口猛然痛縮了起來,有點……莫名的失落。
「你啞巴了?」
「我……」回了神,忙拾起書站起。「奴婢璇璣。」雙腿還有點軟,不敢置信,不敢置信!
「是誰准你滾進來的?」聶封隱瞪著她,是吃人的眼神。
「奴婢……」璇璣迅速瞧了眼站在他身後的元總管。他的眼冷冷的看著她,像跟聶封隱同出一氣。是他叫她在這裡等的,不是嗎?
「上古園不進女子,不進生人,你是向天借了什麼膽,敢走進一步?」他凶狠的瞇了眼,看著那本藍皮小說讓她緊握在胸前,不由怒從心起。「我的書豈容女人沾污,把書燒了,把她趕出去!」
燒書?她微微一驚。這豈會是愛書人的作風?她瞧見他身後的元總管跨步走來,直覺退了一步。「元……」元總管的眼睛是冷的,沒有感情的,像瞧陌路人似的盯著她。
他有元總管的相貌,卻……沒有元總管那種外冷內熱的性子。
明知在府裡不多事不多言,方為明哲保身之道,但教她親眼瞧著一本書燒成灰燼……那就像割了她心頭的一塊肉一般。
她緊緊抱著,避開他搶書的動作,急急跪下:「少爺不想要書,就請賜給璇璣吧!」
「給你?」他的眼充滿輕蔑。「就算我用過的破鞋子,也輪不到你來珍藏。把書燒了,朝生。」
元朝生抓住書尾,她一急,想拍開他的手,卻像打在刀劍上,又痛又硬的。想抵抗,被他一撥,右臂像是快脫臼了,痛得要死.她喘氣,死命的抱著不放,硬硬只會讓自己更淒慘,她就算用盡全力也不見得打得嬴元朝生一隻手臂。
「聶封隱……這就是曾經讓封隱書肆名震天下的聶封隱嗎?會焚書毀書的人怎配當一個愛書人!」她大聲叫道。
聶封隱聞言一震,胸口起伏劇烈。「你該死的丫鬟從哪裡來的?!誰告訴你這些事的?」
「我……我……」她狼狽的注意到元朝生的動作暫時停了下來。她低低喘了幾口氣。「我……是猜測而已……」
「猜!」這種謊話去跟狗說吧。「你會猜,猜得倒也准。現下,你倒是猜猜看這書名,只要你認得出書名,這本書就是你的了。我這主子不算刻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