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之!」聶拾兒一見他肩頭血流不止,迅速封住他幾道大穴。
「你回來啦……」他氣若游絲喃道。
「廢話,我不回來救你,你准完蛋!你這笨蛋,會不會大喊?我也不過在外頭解個手,你一喊,我一定聽到,你這麼講義氣,我很感動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講義氣,我是痛得喊不出來而已……」
聶拾兒瞪他一眼,隨即見鮮血染上他的頸、他的臉,他心頭一陣詭痛,立刻把自己的外衣撕裂,身後打鬥的影子交錯,籍著微弱的火光,跳映在西門庭的血臉上,令他心煩氣躁。他喊道:
「喂喂!要打出去打好不好?」
連頭也沒有回,彷彿料定有人能將宮萬秋逼出破廟。也果然沒有一會兒,廟內一片安靜。
聶拾兒正要拉開他的衣服,西門庭虛弱低語:
「你要幹什麼?」
「混蛋,你沒看我充當大夫嗎?」
「我……自己可以來……」
「你要能自己來,我都能飛天了!」
「……你會後悔的……」
聶拾兒見封穴也不能阻止他繼續流血,咬牙道:
「你放心!我不會後悔!我知道你比我壯、比我強,我不會妒忌你,行了吧!」一把撕了西門庭的上衣,露出同樣蜜色的肌膚,聶拾兒心跳一下,暗罵自己當真是禽獸都不如的東西,都什麼時候了,還被一個男人所迷惑。他迅速包紮那纖肩上的傷口,忽然間,他好像不小心瞄到什麼,頓時僵住。
他不敢置信地,視線緩緩向下移動,瞧見他的好兄弟胸前用白布緊緊裹住,完全看不出白布下的曲線。
「……挺之,你還清醒吧?」
「……嗯。」
「……我想,你的傷口還不致死,最多留個疤而已。」
「謝謝……」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他目不轉睛地注視,然後很輕聲地問:「你的身子受過重傷?」
「沒有。」
喉嚨頓時乾澀無比,但要問的還是得問個明白啊。聶拾兒的眼珠用極為緩慢的速度,移向那血跡斑斑的臉龐。
這臉龐多清秀、多宜男宜女,多引人胡思亂想啊,怎麼他一直沒有發現?他擅易容,擅觀察人之貌啊。
「挺之,我明白我這樣問你很失禮,可是,你是男的吧?」說到最後,都在發顫了。
「女的。」
聶拾兒發出淒厲的叫聲,捧著頭跳離三步遠,哇哇大叫:
「我完了!我死定了!我被騙了!是個女的!我豈不要負責嗎?」腦海閃過一幕幕,在趙胖子家裡硬擠在挺之身上,又想起在宮家的茅廁裡還猛拍挺之很平坦的胸。「天!我剛才還不小心瞧見她的手臂!我完了!我不要娶老婆!我不想娶她啊!老天爺,老天爺你是不是看我太快活,存心設個陷阱要我跳進去?我還不想娶啊!」
「我也不想嫁。」
慘烈的控訴忽然消音,聶拾兒緩緩回頭,很小心翼翼地問:
「挺之……不,西門姑娘,你方才說了什麼?」
西門庭雖已經虛弱到想要昏過去了,但仍好心地說:
「聶兄,你放心,我對你一點興趣也沒有。我不會要你娶,因為我根本不想嫁給你。」
「……我有什麼不好?」聶拾兒抗議:「我好歹長相不錯,四肢健全,你是哪兒看不上我,這麼肯定說不嫁?」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那你是……要娶我了?」
「那當然不!」聶拾兒心裡泛酸,總覺得很嘔。他說不娶是一回事,她說不嫁那當然最好!現在,他並不想娶個老婆回家供著,他還很貪玩啊,只是……心頭就是很不痛快!
正要開口再表達他的小小不滿,她就昏了過去。他很不甘願地上前,瞪著她的臉一會兒,袖尾用力擦去她臉上礙眼的血跡。
「……」他嘴裡不知咕噥什麼,然後蹲在那兒盯著她的臉。
一直一直……沒有移開視線。
第四章
左肩的疼痛,讓她被迫清醒。
痛痛痛痛……從小到大沒有經歷過這麼痛徹心扉的感覺。她咬住牙根,靠著使力的右臂,勉強起身。
環顧四周,是間客棧吧。陌生的桌椅上還有幾道污漬。
既然有人送她到客棧裡,這個「有人」是誰,是可想而知了。她注意到床上內側鼓起,像有東西藏在裡頭,她上前一掀——
既感無力又覺好笑。
即使無法帶在身邊,拾兒也要他的百寶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她睡外側,內側是他的寶貝,若有人來搶也得先經過她……真狠啊。
外頭有細微的說話聲,她走到窗邊,用肩輕頂了下,窗被推了個縫,同時,陌生的男人聲音若有似無傳了進來。
「你這個兄弟真是硬骨頭,宮萬秋如何逼他,他也不肯說出你在哪兒。」
「是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看錯人。」聶拾兒很快樂地說,隨即又很哀怨地抱怨:「我寧可她別這麼好,我會很心痛的。」
「心痛?你為他心痛?」
再輕輕推開窗一些,瞧見兩個男人背對著她,坐在長廊的扶欄上,一人一壺酒,大口大口地灌進嘴裡。一個連認都不用認,就知是拾兒;另一個則像是破廟裡的劍客。
「當……當然不是,我是為自己心痛。我怕我做出不該做的事。」
「因為他是個女兒身?」
聶拾兒幾乎彈跳起來,瞪著身邊的至交。「你怎麼知道挺之是個女的?」
「我不小心……」
「不小心看見她的手?還是不小心看見她的腳?說!姓奉的,沒想到你竟然是個衣冠禽獸,今天給我說清楚!」
奉劍堯平靜道:
「我不小心猜到的。她倒在破廟裡,你連抱她都考慮老半天,我一要動手,你立刻翻臉。這種異樣,倘若她不是女的,那麼你一定有問題。」
「哼!」拾兒慢吞吞地坐回欄上,很豪爽地灌了一大口的溫酒。「是男子多好,是女人多麻煩。」
「這是你的真心話?」
「廢……廢話!!」
沉默了半晌,兩人像在並酒一樣,拚命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