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那姓宮的提的趙嫂子是老趙的老婆?」
「嗯。」
「這種老婆不娶也罷。」
「孩子都生了。你要有空,可以去探探他,不過鬧鬧他就好,別當真驚擾他的生活。」
屋內,西門庭聞言,微微一笑。笑了之後又覺肩頭疼痛,整張臉垮了下來。
「一個殺手就要有殺手的樣子。就算覺得自己配不上良家婦女,也不該隨便找個女人共度餘生。」
「有什麼不好呢?」聶拾兒平靜地說道:「我瞧他挺適應讓趙嫂子管的,何況現在又有了孩子,他夠快活了。」隨即,口氣一變,笑嘻嘻地道:「我知道你老愛抱怨又冷僻的性子,是討不到老婆了,不如等你七老八十了,南京聶家收留你了!怎樣,老兄,我很夠義氣吧?」很親熱地勾肩搭背,那冷僻的劍客也沒有避開。
天上無月,兩人互相痛乾,同時仰起頭飲酒,豪爽至極,西門庭見狀,心裡有一絲羨慕。
「老趙只想安穩過日,老婆是誰他都無所謂,聶老十,它日你若成親,一定得找一個能與你並行的女子。」
「哇,這話題還談?我現在一聽女人就怕。」
「看來你受驚不少。」奉劍堯饒富深意地說,然後又道:「那換個話題,上回我看見你一張畫像,你說那是你爹年輕時的模樣。」
「幾年前的事你還記得?」聶拾兒嘴裡雖打趣,但眼神略有正經。「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很少說廢話,現在如果你打算跟我說廢話,我可是歡迎得很。」
「你跟你爹年輕時長得只有三分像。」
「阿彌陀佛,我那個爹長相太邪氣,我若有那樣的臉皮,就算戴上十張人皮面具,良家婦女一見我還是都跑光了。」
「我遇見一名少年。那少年差不多十七、八歲,長相跟你爹幾乎一模一樣,不,若不是知道畫像裡的人是你爹,我會說,那畫像是依著那少年的模樣。」
聶拾兒聞言,心知好友說話已十分含蓄。
換句話說,那十七、八歲的少年八成是老爹的私生子。私生子……有這可能嗎?他那沒心沒肝沒肺的老爹,雖然花心又淫亂,但絕不會允許非明媒正娶的女子生他的兒女,連偷偷摸摸都逃不出他的法眼……暗暗算了算那少年的年紀,歲數正好跟聶家老ど元巧差不多……
雙生子?還是有人故意易容老爹的模樣?他爹早已仙逝,只憑畫像就能做出唯妙唯肖的人皮,是完全不可能的;當然,他是天才,所以除外。
一時之間種種推測,始終無法落實。當日在八哥身邊看見生得極俊美的元巧時,的確覺得元巧不怎麼像……一個念頭極為突兀地冒出來,他一凜。
「誰?」
聶拾兒回神,一見身邊至交以酒壺當暗器,激射後頭屋子,立刻哇哇大叫:
「還會有誰?」果不其然,一回頭就見西門庭,他飛身上前,很及時、很狼狽地撈住酒壺,恨恨轉身後,廊上已是空無一人。
「這混蛋,扔了酒壺也不怕砸死人嗎?」嘴裡嘀咕著,心中卻明白這是他存心的。
他很心不甘情不願地對上西門庭無波的眸瞳,問:
「你還好吧?」不過就一雙眼睛嘛,能看東西就好,長得這麼漂亮要勾魂嗎?哼。
「痛死了。」
「很痛嗎?」拾兒皺眉:「也是,畢竟你是個姑娘家……我手頭也沒有止痛的藥方,不如你先灌個幾口,對了,你喝酒吧?」
「十五歲之前,我大哥教我小酌幾杯。」
「……你大哥很常出現在你的嘴裡喔。」如今想來,西門家的兄弟裡,就屬她嘴裡的大哥最常出現在她的信件上。
她跟她大哥的感情還真好啊,他很酸很酸地想道。腦中一閃,想起她曾說過的話——若是女扮男裝,必有幫兇!
他瞪著她,脫口:
「你大哥是幫兇?」
西門庭先是不知他所言為何,而後想起,遂點頭微笑。
「他、他知道你是女兒身?」他捧頭打起轉來。「不對不對……我記得你家都是義兄弟,換句話說毫無血緣關係……」他驚駭:「莫非你大哥對你懷有異心?」
回頭一看,見她拿起一壺酒要喝,他眼明手快搶過。
她看著他,訝道:「你不是要我止痛?」
「是、是啊……這壺沒了,你喝我這壺好了。」他遞出。
明明兩壺都還有點酒,他偏塞這壺。西門庭雖一頭霧水,但並未表露,只是很隨遇而安地接受他的安排,仰頭小飲了一口。
從唇間一路火辣到胃裡,原有的微寒被暖氣取代。一放下酒壺,就見聶拾兒用很奇異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果然啊……」
「什麼?」她問。
聶拾兒回過神,猛灌了一口酒,才道:
「即使不說話,一個人的性子也在行為舉止上不經意地流露出來。你與我通信時,我曾猜想你的性子雖能隨意而安,但在某方面一定很固執。」
「哦?」她頗感興趣地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這種潛藏的個性呢。」
不必這樣對他笑吧,在月光下簡直會害人不淺,不對,今晚沒有月光啊,他暗暗哀號。明明沒有月光,為什麼她的臉在發亮?
見她又很優雅地小飲一口,聶拾兒頓覺自己是頭豬,以往怎麼沒有看穿她的女兒身?
如果是之前瞧她這樣飲酒,一定會覺得她不夠男子豪邁,但也暗讚她優雅的氣質。曾想過,哪日若與他的挺之小弟拼酒,他這個小弟必定會一口一口地慢飲,雖然慢吞吞,但一定會拼完他該喝的酒量……當她是女兒身時,只覺她飲酒的方式真是……他跟著猛灌一口酒,眼角瞄到她的唇瓣沾著酒珠,她手裡那壺是他的。豈能讓她喝到姓奉的口水……嘿嘿……嗚嗚……天底下大概再也沒有像他一樣,一下竊喜一下想哭的男人吧!
「聶兄,我還沒多謝你呢。」
「謝我?」
「應該是你抱我來這的吧?」她唇抹笑:「若在那破廟裡,我大概會又冷又痛,巴不得就這樣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