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像是個貪玩的大少爺。」
趙胖子聞言,點頭。「的確很像。據說聶府在京城裡是有頭有臉的名家,人人都以為聶拾兒養尊處優,而他看起來也的確像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
西門庭微微一愣,對上趙胖子那蘊藏著深意的小眼睛。這人在暗示什麼?
「哎呀,小侄子的眼皮要黏上啦,不吵你了,我怕你屠夫老爹一刀把我砍成豬肉上桌賣,那可不好玩啦!」
「你要喜歡,你可以生一個。依你的年紀,要成親不算早了。」趙胖子又看了西門庭一眼,後者十分淡然地微笑。
「我還沒玩夠呢,屠兄。」聶拾兒老聞到身上馨香,真的很懷疑西門庭到底用了什麼珍貴的香料在身上。
西門庭正要糾正他喊錯,趙胖子低聲笑:「那是他害臊。」
「喂喂,你們混這麼熟了?還悄悄私語!」聶抬兒看了很礙眼。房子原就小,趙胖子幾乎快要擠掉他的好兄弟了。
「我是告訴西門老弟,今晚要委屈你們了。」趙胖子指著很勉強用蚊帳分隔兩半的床。「你跟西門老弟擠擠,明兒個一早你們就藏在我的車下,我送你們出城。」
西門庭目不轉睛地注視那小小小小小的木板床,然後緩緩對上聶拾兒刺人的大笑臉。
「挺之,你有問題?」他很好心地問,預備這小子一有問題,就有理由罰他站著睡。
「……不,我無所謂。」也不過是兩個男人共擠半張中的半張床而已,真的無所謂,他對這種小事一向不在意的。
過了半晌,他還是一臉「淡然」地瞪著那張床。
※ ※ ※
抵著薄薄的牆板,身後傳來熱氣,跟淺淺的哀聲歎氣。
「挺之,你的頭髮是很香沒有錯,我不介意聞它到天亮,可是我很介意再這樣下去,不到天亮我會先斷氣在你的頭髮裡,可不可以麻煩你轉身跟我面對面?」
沉默半晌,西門庭才勉為其難地轉過身來。他一見到這張細皮嫩肉的俊秀臉龐,就想起趙胖子之前提的「長相很嬌貴,於是人人都以為他是富家少爺了」,趙胖子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聶拾兒的手臂忽然向他探來,他暗驚,見聶拾兒的掌心抵在他身後的薄牆上,然後整個修長的身子完全貼上他的身子……西門庭閉上眼,深深吸口氣。
「將就點。」聶拾兒附在他耳邊輕聲說:「我知道你不常待在這種地方,反正眼一閉,天就亮了……是不是我的錯覺,你一整天跟著我跑,沒機會偷偷擦澡吧?怎麼又香又軟?」
西門庭緩緩對上他的眸瞳。距離之近,幾乎已經彼此觸到鼻尖。
「如果我說這是天生的呢?」
「這世上,可沒有什麼是天生的。說,你是用了什麼東西擦在身上?連我都比不上?」他猛聞,只覺這種香味是他買不到也調不出來的。
「……我大哥送的香料,我怕浪費就用了。」
「你大哥待你真是好啊,別告訴我,你臉上又滑又膩又軟又香,也是你大哥的傑作,記得改天你大哥送東西來,一定要分我一份啊!」
西門庭終於忍不住,唇瓣抹著笑,很爽快地:「好啊。」
即使相處不到一天,聶拾兒也隱約看出西門庭的性子屬於隨遇而安型,不怎麼計較小事,行事低調又爽朗。挺之的爽朗不似男兒家一般的豪爽,反而擁有一般人少有的安然自得的爽朗。
一個完全沒有在外闖蕩,只守在一間民信局的年輕男子,能在二十歲擁有這等氣質,已是令他十分佩服……當然,這話他可不會說出口,免得這小子跩了起來。
也許,正因挺之這種很投他緣的性子,他才會在不知不覺中與他通信了五年吧。
忽然間,趙胖子在睡夢中擠了過來,聶拾兒眼明手快,立刻把西門庭的身子壓壓壓,壓得滴水不漏,以免曾有殺人不眨眼紀錄的趙胖子一個翻手,打到不懂武的挺之,那可會一擊斃命的。
「哇……之前咱倆站在一塊,我高你一點,現在我發現你的身子很單薄哩。」他驚奇道。肩薄身薄,手臂也薄,這麼一想,他還記得西門庭的腰也挺細的……
「唔,我……小時候身子不好。麻煩你把手從我腰上移開,我怕癢。」
聶拾兒乖乖收回不規矩的手,低聲說道:
「身子不好可不是理由,我小時身子也不算好,我娘才把我當女兒養個兩年,你看,我有耳洞。」
「我沒有。」
「廢話,你當然沒有,你要有,咱們共躺一床,我豈不完蛋?」
西門庭微笑,道:「我要是女的,那我也完蛋。」見聶拾兒要抗議,他改變話題:「明兒個出城,咱們就分道揚鑣嗎?」
「啊……是啊,你趕著要回信局嘛。」有職業的,畢竟不如他來得自由。只是……還真有點捨不得這小子。
「你把我的馬弄丟了。」
「這倒是。不如我陪你一塊回去,跟你家老闆道歉兼賠償好了。」他笑嘻嘻的。
西門庭注視他一會兒,問:
「你把馬丟在城東,是故意的嗎?」
聶拾兒連眼也不眨一下,笑道:「我一見宮萬秋出現,嚇得反身就跑,哪還顧得了馬丟在哪兒?不過我得強調,我不是怕他,我只是懶得跟他打,他的功夫還遠不及我呢。」
西門庭當作沒有聽見他的吹牛,又問:
「宮萬秋是個很聰明的人嗎?」
「唔,你有問我必答,畢竟你被我拖下水,哪天會被打死都不知道。耍聰明是要有天份的,就像我。」聶拾兒指指自己。「而宮萬秋完全沒有這種天份,但他思緒縝密,宮家老頭倚賴他甚重,可惜宮小姐當他是屁。怎麼,你對他有興趣?」
「入夜之後,宮家主搜城西,這一搜,大概也要天亮才能輪到城東吧?」
「依官府配合的態度,也許會再早一點。」
西門庭略帶興味地看著他,道:
「你是不是料到,宮萬秋一回府得知前因後果,一定會猜到你逃跑跟我有關,之後他若知信局的馬遺落在城東,必會以為你故意引宮家人往城東,而你自個兒逃到城西。所以,今晚,城西的人恐怕難以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