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來!沒見你這麼寶貝過一件衣服……寶寶,你要去哪兒?想逃了嗎?唉,你的個性十足十像你親爹……」
樊落翻了翻白眼,懶得理她、轉身走出樊屋。都四十歲左右的女人了,還把自己的女兒當雛鳥般的照顧。
「臨功鎮」上的居民大概有幾百人,老人是不可避免地居多,年輕人泰半是往北部發展;也因此當年小爹招贅入樊家定居在鎮上時,是相當受鎮民歡迎的。
瞧!對面迎面來的風騷是自老媽十年前退位,由鎮民選拔的鎮上之花。
「嗨,樊落。」
「啊,你這什麼啊?」
「菜啊!我買菜啊!在這種觀光淡季還有人來觀光,是洋人呢!要是我忙不過來,你來幫我吧!
『好啊,鐘點計費。』
樊落告別了『招財旅舍』的老闆娘兼夥計,打了個呵欠,往堤防閒踱而去。
『今天天氣不錯,該帶本於晴的小說來看的。』這些日子是有點無聊,成天逛來逛去,要不然就是縮在有冷氣可吹的小電影院裡,看著不知道幾輪的片子。雖然小爹明為陪著老媽待產,但也不難瞭解小爹的偏執;他是個喜愛家族永遠聚在一起的老式傢伙。欸,也好,等老媽生了寶寶後,再回台北吧!
這些時日,人總是有些懶懶散散的,像是脫離了那西色斯島上緊繃駭人的世界之後,生活便漫無目的似的。
樊落撩起了短卷的髮絲,跨坐在堤防上。每當時間停下來時,她總會想起身上外套的主人。
他……不知好不好?
是不是已經……葬身獅腹?
到現在,依舊不明白他為何要救她?他不是這種會捨身救人的男人!在她眼裡,他應是一個只求自己快樂的男人;在他眼裡,她猶如一隻他玩在掌心的老鼠,他怎會救她?
這大概永遠是個謎了……她再也不會到那西色斯島了,不會了……反正她跟黑宿原本就是兩個極端世界的人;她永遠也無法忍受他殺人時,仍是處之泰然的神色………永遠也不會再見到他了……
『啊……』小小聲的低呼。『啊……啊……』中分貝的叫聲。『啊……啊……啊』破空的高分貝。
她倉皇地跳了起來,寬大袖口中的藕臂不由自主地舉起來,纖纖玉指發抖地指向一個驚奇地、悚然地、不該出現在台灣的人體!
不、不、不,就算是宣運也不該出現的!
『這是禮物嗎?』她瞪著,心浮飄了起來。
不不,面對『這項禮物』,她不該是這種反應,她的反應該是……『聖誕節還沒到,您不該給我禮物的。』
她眨了眨有些霧氣的眼,低喃道。而後頭皮開始感到了發麻,對!這才該是她對他應有的反應。
對她而言,他代表災難。
很大的災難。
噢,願佛祖立刻送她一拳,讓她發覺自己猶在惡夢之中吧!
※ ※ ※
『你的模樣就像在瞪著剩菜般。』奇怪的譬喻教他後頭的金髮男子低笑了起來。
『不……』她覺得她的身子軟綿綿的。遇上這個該死的剋星,她覺得……她從不昏倒的紀錄又要打破了。『我從來不嫌棄剩菜,我會吃完它。我瞪你是因為你不該出現。』
他隨意地彈了彈手指,聳肩:『為何不該出現?這世界的每個角落我都有權來去自如。須不須把我在台灣的產業權狀給你瞧瞧?』
『我不是指這個!你應該還在島上的!還記得你的賓客嗎?』
『打發了。』他說得這麼地不經意,像是拍打蒼蠅似的。
啊,她記得他向來不把任何具有生命的形體放在眼裡的,就連同種民族亦然。他是個可以輕易開槍的男人,只要任何人對他具有性命上的威脅,他可以視人命為螻蟻;他是一個變態,自戀的男人!對,她應該記得這些才不會莫名其妙地感到高興起來。
但。她瞇起眼,微偏著頭打量他。
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是太久沒看到他了嗎?還是記憶上有了誤差?
『你來台灣幹嘛?』她問。
『觀光。』他微笑。薄薄的血唇往上勾起,以往總感覺有陰森森的邪氣,如今好像有點溫暖?
不、不會吧?
她沒近視,也不願當著他的面揉眼。但,她怎麼老覺得他的眼洋溢著如天色的湛藍青春?
『台灣觀光的地點很多,臨功鎮還不至於讓你這個大人物親自光臨。再說、據聞你黑大少當初廣邀各地頂尖行業的好手,為的不就是黑家利益嗎?』記得當初她離島時,他閒閒在旁,把五十人當作隱形人。雖然她是不知其中流程為何,但在一個半月是不大可能鎖定合作夥伴的。
『我說過,我打發了。』黑宿原彈了彈手指,冷淡地說:『你可以滾了,不必跟在我後頭看好戲。』話,是對身後人說的。
安皮斯的笑容漾深。
『我可以當隱形人,你知道的,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疲於奔波在教會、婚禮、喪禮之間,好不容易有一口氣可以喘了,就當我在電影裡看文藝愛情大……喜劇好了。』
『你可以看,但我不保證你會帶著命看。』
安皮斯的藍眼瞪大,而後搖頭,咕噥:
『我只是喜歡看人吃鰲而已,連這點小小的樂趣也不能有,那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當神父的呢?』說歸說,為了保命還是悄悄地退離現場。
樊落總覺得有些怪怪的。黑宿原的高矮胖瘦並無多大的變化,甚至,他彈手指的習性依舊未改,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在想什麼?』
她瞇瞇著眼。看到他,就升起不服輸的心態,她嘴角一彎,直接三步並二步跳進他的懷裡,狠狠地摟抱住他。
她在想,他的習性之一是有潔癖的。
她喜歡挑戰他的弱點。每當有人碰觸到他,他總會僵硬如石像;雖然她沒有潔癖,但也是不太愛人觸摸到她,只是沒他嚴重。每回感覺到他的緊繃,總會教她覺得好笑。
『啊!』她低呼,感到一雙有力的手臂還抱於她。樊落仰起臉,觀望他是否又在作戲,卻發現他的嘴角掛著調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