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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底閃過剎那的迷惑,目光不由自主移到楊柳樹下等候的冷豫天。
「你的心真細。」她喃喃,為所愛的人找藉口。
「我的心思是最簡單的了……」談笑生注意到她的目光,及時住口,同情的附和:「你說的是。我的心思一向細密,自然發現你的不適。」本想趁離別之際點她一點,讓她發現姓冷的並非凡人,但如今瞧她疑眼相望的神色,要如何說得出口!
「旁的男人怎會有我的這般心思,挽淚姑娘若願意,就跟我一塊走吧。」談笑生脫口而出,見到她吃驚的注目,心底打定主意。「對,我雖無冷兄之能,但起碼有一技之長,可以暖身飽肚。我也無家累,咱們可以義結金蘭,以兄妹之情雲遊四海……呃,你年長,願當姐姐也行啦。」唉,他就是好心,容不得旁人踐踏少女心。挽淚錯愕極了。「你……你是瘋了嗎?」
「什麼瘋?」他白她一眼。「我可是想了一夜呢。我祖上有訓一條:人有壞人,妖有好妖,什麼是好什麼是壞,莫聽旁人胡言亂語,由自己判斷。若遇上妖怪,手下留情三分。為何會有這項祖訓,我不清楚,只知流傳已久,你以為我為何見你而不懼?愚民因為未知而恐懼,你不過是個不死身,擁有人沒有的長生命,除此外,你還能做什麼?唉,這樣也好,等我百年之後,起碼有人為我上香祝禱。挽淚妹妹,你若只是寂寞,想要人作伴,不如與我浪跡天涯;若是你心已有所依,我就不勉強──」說到最後,聲量故意放大了點,存心讓楊柳樹下等候的男人聽見。
那男人仍是無所動,讓談笑生氣得牙癢癢的,差點衝過去打他幾拳。
她垂下視線,掩去眼底的激動,低語:「我是寂寞……沒有人願與我說話,與我相伴的只有野獸畜牲。它們不懂話,難以溝通,往往待在一地就不再動了,天地之間歲月在流轉,自己卻猶如行屍走肉。曾經,我想過只要有人願陪我說說話,我甘願為他死、為他生,而現在你是心甘情願了,可是……可是我……」
「挽淚?」楊柳樹下的男人在叫她。
她的身形動了,聽著他的叫聲,不由自主的移向楊柳樹下。
她的行徑已顯露她的選擇。
「挽淚姑娘,自己保重了。」談笑生叫道,目送他們。
挽淚回頭露出淡淡笑顏,隨即跟著冷豫天一前一後的離開五里坡外。
「咱們是要往西而行嗎?」行了一段路程,挽淚問道,撫上昨晚被咬得稀爛的下唇。
「正是。」冷豫天並未回頭。「西方有天女,見了她,也許你能受教幾分。」
「天女與我有何關係?她是神,我不是,為何要受教?我只想跟著你白頭到老。」
「你忘了嗎?挽淚。你答應過我,我要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我信佛,你卻有幾分不敬之意,你這樣,豈不是違反你的誓言?」
挽淚看著他的背影,又咬住唇,兩步並作一步的跟上他,用力環住他的背。
「我說過的話,絕不反悔!」
他想由她身上借壽,她絕不會吭半聲;要她信佛,就算世間無神佛,她也會信。只要他說的話,她都會聽,為什麼他不肯好好看著她?「挽淚,放手。」
「我不放!別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我喜歡你,我愛你,我就要抱你!」
「挽淚,山溪路難行,你這樣抱,連一步也走不了。」他仍然好脾氣的說道。
他說的確實沒錯。她微微鬆手,改抓他的手臂,卻被他扳了開來。她不死心,又要逼上前去親近他,他彷彿已預知她的動作,快步走過溪石,連她也鎖不住他的身影。難道她做錯了嗎?沒與人相處過,她不懂人世間女子該如何親近心愛的男人,她這樣是唐突嗎?想要親近他、想要他的心、想要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想要感受他的溫暖,她這樣做又有何不對?她握緊拳頭,敢怒不敢言,怕他揮揮衣袖離去,只得咬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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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馬車與駿馬,在烈日下趕路無疑是一種煎熬。他像早已習憤這樣的方式,從日出走到日落,即使有休息,也只是短暫的一刻鐘,她能跟上,已是費盡所有力氣。
就這麼走了七天。七天來聽盡他的佛言佛語,明知他讓她跟隨是為了教化她,但聽著他毫無感情的渡化,心裡不甘極了。
「過了這座山,人煙就多了。」冷豫天微笑道:「到時候,你可別欺負無辜百姓。」
「我何時欺負過人了?」總是這樣,老將她看成頑劣不堪的惡女,有點骨氣的話,就該撇頭離去,偏偏……偏偏雙腳跟著他,不是為他的佛言佛語,而是為他的人。
是她孬,她明白。
「沒有嗎?那就好。」他也不多作反駁。日偏西山,涼風陣陣,冷豫天瞧見她打了個顫,將披風丟給她。「你自己保重些。」見她的臉蛋似乎微紅,他又道:「人之皮相不過維持數十年,你若能傾心向佛,修成正果,也不會有病有痛,風吹而身弱。」
挽淚才感激他的關心,又聽見他三句話不離佛心,咬牙跟上他。
「當神佛有什麼好?在你眼裡,難道只有神佛重要嗎?我也是有生命的,不害人不殺人,我這樣夠好了。」
他微微笑著,雖然沒有回答,卻彷彿將她當三歲頑童。究竟要如何做,他才會正眼瞧她?難道真要她變成神,他才會將她納入他的心裡?她猛地滑了一跤,跌在綠茵地上:他沒理會,她恨恨地瞪著他遠去的背影良久,才爬起身來,走了幾步,痛喘口氣。
她的足踝扭到,每走一步都引來極大的疼痛,豆大的汗珠滑下臉頰。見他背影隱沒森林之間,心裡起了慌張,忍痛一跛一跛的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