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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蹙起眉。自從大雨過後,她彷彿失了瑰,少有激動的時候,讓他既擔心又不能表露他的擔憂之情。
「你要做什麼?」
「借壽之後,我就要離開你了,難道不能討一些東西作紀念嗎?」到頭來,她討到的都是不愛她的人身邊的東西。
「挽淚,你好好想想,孤獨一生不如拜我為師,我教你修法修心。」
「我要你的一撮頭髮,好不好?」她將匕首交給他。
冷豫天凝視著她,低歎口氣,俐落的割下一撮發放在她的手裡。
她小心翼翼的用紅線綁起,也放進懷裡。
她露出淺笑。「好了,時辰差不多了,若來不及借壽,我可不管。」
縱然心裡覺得有異,卻感覺不出是哪裡出了問題。他轉身走向屋外,暫時摒除要她修行的念頭──這可以稍後再提,孫眾醒卻不能再等了。
挽淚走到供桌之前十步遠的距離,四周有符咒圍繞著她。
「挽淚,你切記,就站在那裡莫言莫動,不要應聲,若是怕了,就閉上眼睛不要看。」
「我知道。」她微笑。究竟他是擔心她或者是擔心借壽失敗?
是後者吧。
這兩個多月來,說是死了心,不如說當她厚顏無恥的以肉體求他施捨他的愛給她,而他卻斷然拒絕時,她的心就涼了、冷了、結凍了。
他是個神啊,為什麼神的地位會如此崇高,而她這個小妖卻比人類還不如?是世間哪條法則規定的?就因為神有大愛,她沒有嗎?
她只是想要愛他,而他卻以神的身拒絕她。
他想引她入門。這兩個月來,他絲毫未理會她的轉變,只是帶著她趕路,只是每天不停的說著佛理,每天忙著與她保待距離,只是以神之身逼她向佛。
這就是他給她的答案。
可是結凍的心還是愛他啊,只是明白這份愛不可能得到回報了。
得不到回報,她還活著幹什麼?這些日子來過鎮不入,怕的是什麼?怕的是她的眼睛嚇到了人。她就算還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冷風陣陣吹來,輕輕掀起符咒,他在作法,她目不轉睛的望著他,留下最後的回憶。
鐵練聲從遠方傳來,繞著屋子久久不停。她閉上眸子,唇畔浮起奇異的笑。
「孫眾醒,孫眾醒,還不快速速現身!」空氣中飄湯著詭譎的呼喊。
她張開銀眸,見到符咒外圍有影子,她張望,赫然瞧見拿著陰間手銬腳鐐的牛頭馬面徘徊四周。
他們的面貌並不討喜,甚至對人來說是可怕的,但擁有美的皮相又如何?
「孫眾醒,孫眾醒,你命該絕,快快現身,莫要躲藏起來。」
挽淚望向冷豫天最後一眼,朱唇掀起,緩緩開了口:「我沒有躲藏。」
「有聲音?你在哪兒?怎麼只聞聲音不見鬼影?快報上你的姓名,再不報,誤了時辰,就上閻王那裡告你一狀。」
「我叫孫眾醒,你們瞧不見我嗎?我就在這裡。」她話一說完,四周符咒猛然燒起,冷豫天渾身一震,被震得連退數步。
她詭笑的望著牛頭馬面越過符咒飄來。
「你就是孫眾醒?」牛頭馬面靠她極近,放大的臉龐這近她,彷彿在確認。
「正是。」她連眼也不眨的。
「既是命盡的孫咒醒,就快隨我們回地府去吧。」牛頭馬面確認無誤,左手一勾,勾出她的魂魄,她的肉體立即倒向地。
「挽淚!」冷豫天大驚,顧不得破了的法術,快步奔向前。
牛頭將手銬腳練扣上她的四肢,馬面瞧向冷豫天,「他在叫誰?」世間人能見到他們的只少數,但並不表示沒有。
「管他在叫誰,快快回去覆命就是。」拉起練子,扯動挽淚的魂魄。
「兩位鬼差請留步,你們捉錯人了!」
「捉錯?她是孫眾醒,沒錯啊。」
「我是孫眾醒,」挽淚微微側頭,凝向他的目光,在笑:「我命該絕,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從此以後不再受苦,真好。」
冷豫天怒叫:「挽淚!你何苦?你可知你一入地府,要受借壽罪判,為人無故延壽,違反天理,罪不輕啊!你留下來,有我保你,誰也不能動你!」
「就算上刀山下油鍋我也不怕。」牛頭馬面每走一步,扯動鎖練就震動一次她的魂魄,讓她的魂魄如鐵刺刮身般的痛苦,她咬牙忍受了。忍得了這一時,她就得償所願了。
重新投胎,不為人,只作畜性。
「挽淚!」冷豫天流露怒容,撲上去欲抓她,卻抓不住她的魂魄;她破了法,神仙也難救!是存心要他……要他心如刀割嗎?
他要她修行,是為保她,如今她死了,他還能保什麼?
「就因為我說我不愛你,所以你自願捨棄性命去赴黃泉之都?」
挽淚被一步一步拖著走,她回頭輕笑搖頭,說道:「我……要證明,證明就算我死了,就算喝了孟婆湯,就算我們無緣無分,就算來世為畜牲,我也不會忘了你,我要證明人世間的愛絕下像你所言的短薄而自私。」不再眷戀他,她回過身,飄飄幽魂隨著牛頭馬面而走。
「人世間還有什麼值得我留戀呢?嗤,神無情,人也無情,不如做個畜牲好,吃喝拉撒睡,不會心痛,不會悲哀,不會愛人,畜性好,好過神與人……」聲音愈飄愈遠,終至不見。
冷豫天一路追上去,喊著她的名字;她不理,讓他又急又慌又害怕,生怕她一進地府,就難再救!
豈止心如刀割,她的赴死嚇得他心神俱裂!
她的用情……真有這麼深嗎?腦海凌亂糾結一團,只有一個念頭──要救她!
「冷兄。」談笑生本來在城隍廟裡借宿一夜,聽見有人在叫,他出來看看,看見眼熟的人,他喜道:「你怎麼突然在這裡呢?你在叫誰?挽淚姑娘呢?」連珠炮的問題冒出來,卻不見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