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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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幽瑰消失在城隍廟裡,他猛然喉口湧上甜味,猝不及防的,他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冷兄!」談笑生吃了一驚,急忙上前欲扶住他,「你有病在身?」天人怎會有病纏身?心頭才覺自己的念頭好笑,就見到冷豫天又嘔了一口血,一口接著一口,彷彿要吐盡全身的鮮血,兩人的衣袍染血飛濺。

   

  「喂喂!你當血不能賣錢的嗎?」一時撐不住他的重量,一塊被拖倒在地。

   

  從側面瞧去,只覺他的瞼色極為蒼白,血絲蜿蜒滑下嘴角,他的雙瞳黯然而痛苦,不再是當日的平靜無波,能讓神動容,怕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是朝代交替了,還是哪兒民不聊生?

   

  「是天下間出了什麼大事嗎?」他一路玩來,可沒有聽見什麼足夠讓神嚇死的天災人禍啊!

   

  「我要去救人,再晚就來不及了……」

   

  「什麼救人?天下有多少神仙,就算要救人,也不必只靠你啊。你瞧瞧你這副德性,能去救什麼人……」

   

  冷豫天奮力站起,血流不止,他咬住牙深吸口氣,斷斷續續的虛弱道:「我要去救挽淚,再遲,她就回不了陽間了。」

   

  ≡ ≡ ≡ ≡ ≡

   

  「奈河橋、奈河橋,過了奈河橋,今生斷了緣;奈河橋、奈河橋,過了奈河橋,難回陽間路……」遠遠地,淒冷陰森的歌聲飄來;說是歌聲,毋寧說是無數的死魂在哀嚎,四週一片黑景,陰風陣陣永不停,愈近水聲,歌聲愈大,一分為二,二分為四,愈分愈多,彷彿齊聲哀唱。

   

  他蹌跌了下,身形晃動未停,又急步奔進無止境的黑幕裡。

   

  過了奈河橋,想讓挽淚重回陽間,除非閻王點頭──他勉強凝聚心神,掐指細算挽淚過橋的時辰,算了幾次,算不出所以然來。

   

  他咬牙,惱怒起來,只得盡全力集中元神,繼續往前奔去。

   

  水聲伴著歌聲,跑不完的黃泉路在遠處出現了光點。

   

  天上法術於陰間毫無用處,尤其他的法術漸退,難在地府施展。他的臉色愈來愈白,好幾次視線模糊了,仍不願停下腳步,只能辨聲追上前去。

   

  人有劫數,神仙亦然,他的天劫是情劫,是挽淚,即使這兩個半月來,他對挽淚無動於衷,力勸她向佛,但她的眸色始終未變回黑色,日日夜夜對著他,告訴著他,他根本從未稍減過對挽淚的情意。

   

  神也會騙人。騙了她,也騙了自己。原以為只要他苦口婆心,她遲早會跟著他修行,怎麼會料到她寧死也不願成仙。

   

  光處愈近,就見到牛頭馬面領著新一批的死魂欲渡奈河橋,心裡大喜過望的情緒又讓他的喉口湧上甜味,連忙強壓下來,叫道:「且慢渡橋。」他的聲音渾厚清朗又溫和,響遍詭森的地府。

   

  牛頭馬面吃驚的抬起臉來,見他愈走愈近,不似死魂,立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闖陰間地府,是想要死了嗎?」

   

  冷豫天微笑,眼底極為焦燥的一一掃過死魂。死魂中有女二十人,其中並沒有挽淚,他的心一沉,彷彿跌到無底洞去。

   

  他的心十足難受,全身骨頭咯咯作響,彷彿欲斷裂成三百多塊,他暗自咬緊牙關,說道:「在下與閻王爺曾有數面之緣,特來拜訪。」

   

  牛頭馬面對視一眼,答道:「你既與閻王爺相識,就該明白這奈河橋是渡死魂,怎麼沒有人引你見閻王爺呢?」

   

  「在下身有急事,盼能通融。」多拖一刻,挽淚便多一分判罪的可能。

   

  一經閻王爺判下罪名,只能往十八層地獄裡一一尋挽淚受盡折磨的魂魄;思及此,豆大的汗珠滑落蒼白的臉色,沁進衫裡。

   

  十八層地獄裡,每一層皆得受到無盡的苦楚;她在世已受盡百般的苦,再下地府受苦,存心要他心痛又心憐嗎?

   

  從未有過這樣的焦灼,這就是人人嘴裡的私情?他只感到苦澀之味,何來甘甜之說?

   

  牛頭馬面還不及答話,遠方搖來擺渡船。船上是掌生死薄的判官,他朗聲說道:「天人來此,有失遠迎。」船一靠岸,判官便對牛頭馬面言道:「爾等先領死魂上奈河橋,再回陽間拘拿楊柳鎮上卯時病發的朱員外。」語畢,向冷豫天頷首:「天人請上船,閻王正高興等著呢。」

   

  冷豫天跳上船,船緩緩駛離岸邊,哀淒的歌聲由水裡傳出,更顯陰森刺耳。

   

  判官見他濃眉聚起,待地解釋道:「水中有魂數百,受盡十八層地獄之苦後,轉拘此地,直到罪孽償清,方有投胎的機會。」見冷豫天的臉色更異,心裡不免有幾分古怪。願來陰森地府的神仙不多,但少有像他臉色激動的模樣,他真是閻王口中守護人間的天人嗎?

   

  擺渡船的速度極為緩慢,雖有水聲,但透著黑暗瞧去,水如鏡面,難有波動。冷豫天雖急,也得勉強耐住性子。

   

  「敢問判官,上一批死魂當中,可有銀眸黑髮的中原女子?」

   

  「銀眸黑髮……」判官看他一眼,苦著臉搖頭,未覺擺渡老婦微微一震。

   

  「怎會沒有?拘了魂,才發現擒錯人……原本午夜子時正是孫眾醒離魂歸天之際,由地府先引魂來此,王母娘娘再遣仙女們過來帶她回去,偏偏有人以借壽保命,保住孫眾醒的人,閻王爺正大怒,責罰了那一批領魂的牛頭馬面呢。」

   

  「此刻,已判過那女子了嗎?」他強壓焦灼之心。

   

  「早判了,她的罪名是……咦?那是什麼味道?」判官好奇的嗅了嗅。地府終年只有腐敗的鬼味,從沒有過這陣陣的香味,說不出是什麼香味,只覺得奇異而舒服。

   

  冷豫天淡淡一笑,不再言語,任判官到處聞上一聞,他斂在背後的雙手開始冒出濕意來。

   

  擺渡船終於靠岸,判官領他走過官道,嘴裡說道:「天人,小心右手邊,那是罪孽之鏡,人死經此地必要來此照上一照,照出死魂在人世間的功與過,也能照出腐朽的靈魂有多醜陋。」再走幾哩,來到森羅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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