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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恨那個神仙嗎?」那男人問道。「恨他若不是一時慈悲心,將你弄成人不人、妖不妖的,受盡眾人奚落?」
「我恨,我當然恨!」挽淚叫道:「你究竟願不願救他?」
「好吧,我也非殘忍之人。我常聽說,人間有情,究竟是什麼情呢?親情、愛情抑或友情?那些都是私己短薄之愛,我倒要瞧瞧你的私己之愛能維持多久,咱們來打個賭。你回來之後,若能不改其心,我就將他還給你;若是你心意已變,我要你從此潛心修行,不再理會紅塵俗事。」
「回來?我要去哪兒?」
「去一個你當年允諾永遠不再見的傷心地。」
明明瞧不見他,卻能感覺他拂袖的動作。恍惚間,天地在變動,她的眼一花,墮進時空的洪流中。
第八章
三百年前仙洞陰濕的氣息飄進鼻間,挽淚昏沉沉的張開眼,見到洞頂有一線陽光進來,這是哪裡?她虛弱的爬起來,低聲叫道:「你在哪兒?快去救他啊──」回音響了幾次,似乎身在洞穴裡。
才轉眼間,為何會在這陌生的地方?想起冷豫天當日在火場裡救了她,也是在一剎那間到了數十里外的破廟,這是神仙的法術吧?
「既然如此,為何不將我送到地府之中?」她勉強站起來,走了兩步,又腿軟的倒下地,手肘撞到凸起的石塊上,好痛!
「神仙,你快出來啊!」挽淚叫道,隨手扶著高大的石塊站起來。
石塊順滑而冰涼,不由得抬起臉瞧去,一瞧駭極,差點再度昏厥!
那神仙竟然將她送回當年娘與村民誅殺她的洞穴之中!
「該死,送我回去啊!」她低吼,他送她來有何意義?「誰?」蒼老的聲音在洞口響起。「是誰在裡頭?」
挽淚的身形一僵,張大了眸子。
「有人在裡頭吧?」老婦拿著燭台走進山洞裡,見到石像前背對著她的身影。「是哪位姑娘?」她的身影不像村裡的居民,是外地來的吧?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挽淚遲遲不敢回頭,她究竟是到了什麼年代?為何這蒼老的聲音這麼的耳熟?
「姑娘,這山洞不能隨便進來,你還是快快出去吧。」
老掃愈走愈近,挽淚忍不住回身相望,隨即往後蹌跌數步。
老婦也是一怔,脫口:「姑娘……好眼熟!」眼熟到幾乎以為是她死去的孩子長大了。怎麼可能呢?那孩子如活著,還只是十二、三歲的模樣啊。
挽淚在顫抖,全身抖不止,目光膠著老婦的面容,難以調開。
人世間的百姓壽命最多百歲,再多也多不了一兩年便會見閻王,一個普通人要活上三百歲是萬萬不可能的事,除非……除非時光倒流,那個神仙不只將她送回山洞裡,還將她送回三百年前。
為何要將她送回三百年前?為了見曾經殺她的娘?他有什麼目的?讓她再見到娘親,就會忘了冷豫天?
他以為她會惦記一個曾經殺她的人?
她要趕回去救人啊!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挽淚低語,隨即仰首向洞頂喊:「該死的神仙,將我送回去!」這裡沒有冷豫天,她留下來有什麼意義?
「姑娘,你迷路了嗎?」
「不,你莫要理我。」她撇開臉,不願再瞧老婦。
老婦見她似乎極度厭惡她,心裡悵然若失的走離幾步,便將飯菜拿出來,坐在地上。
「挽淚,娘來了。」
挽淚一震!以為她認出自己的容貌,正要譏諷幾句,卻發現她垂淚對著正前方,彷彿在跟空氣說話。
「你在哪兒呢?過得好不好?娘很想你,每晚都睡不著覺,只盼你偷偷回來瞧娘一眼也好……」
「偷偷回來,只怕是死無全屍。」她冷嗤道。
老婦一怔,抬起滿是皺紋的臉瞧她。「姑娘……」
「少裝模作樣了,當時是你親手殺她,殺了人再來道歉,能人死復生嗎?」
老婦張大眼睛。「你……你怎麼知道?」這聲音多像是挽淚,但挽淚活潑又孝順,說起話來嬌聲嬌氣的,一點也沒眼前姑娘的憤恨譏諷。
她舉起燭台,燭光照到挽淚身上,熟悉的容貌讓她一驚,燭油淌在手背上,也毫無知覺。太像了……像到是挽淚長大的模樣,可是挽淚不會長大啊,她永遠就是那個樣子,不曾稍加變化過,也正因挽淚不會長大,而遭村民視為妖怪誅殺。
「你……你是挽淚?」
「我若是挽淚,必定回來殺掉全村居民,以洩心頭之恨。」眼底有恨有怨。
老婦掀了掀嘴皮,抖著音道:「我……我正等著她回來洩恨啊。」那樣怨恨的眼神,永遠也不會遺忘,當她的匕首插進挽淚眉間時,就是這樣一雙眸子盯著她,盯得她日日夜夜輾轉難眠。
挽淚的視線直覺投向洞穴口。「你們見殺她不死,又設了陷阱等著她?」
「不不。」老婦上前欲拉她的手,卻讓挽淚避開。「沒有人知道她沒死,也沒人敢進這洞穴中,他們怕挽淚的魂魄糾纏,所以禁止旁人進來。」
「那你來是為了確保她死?」回憶當日種種,只覺恨意難平,挽淚咬牙道:「是啊,你不殺她,你會被她的妖氣害了。你不殺她,你怕你會大小病痛不斷,搞不好還死在她手下,下如先下手為強,她究竟做過什麼,讓你以為她會害死你?連辯解的機會也不肯給她!」
「我……我後悔了啊,挽淚!我殺你之後,我後悔了啊!」老婦不顧她的拒絕,硬是抓住她的雙手,淚流滿是皺紋的老臉。「你究竟有什麼罪呢?自從我在山間遇你之後,你跟著我回家,陪著我這老婆子,什麼事都打點得好好。我有病痛,你為我煎藥守夜,我半夜咳聲不斷,你背著我去大夫家,除了你不會長大外,你就像是我親生的女兒,是我一時被鬼蒙了心眼,自私自利,怕你危害了我,怕村民排斥我。事後,我好後悔,心想你不能曝屍山洞裡,至少得將你埋起來,我趁夜進來,發現地上儘是一攤一攤的血,你卻不見了,我就猜你還活著,總算老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