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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像天外霹靂,打進了惡臭血腥的靈魂,罪眸瞬間鑽進微弱的迷惑。
「什麼是愛?」像眾醒那樣的愛眾生?不,他對她的情感並非如此。他不愛任何的男與女,連自己的爹娘也不愛。愛,那是怎番的情感?
「人世間的愛,是輕薄而短暫的,是充滿私慾而獨佔的,這是狹愛,天下人皆沉浸於此,你,也是如此嗎?無赦。」
罪孽的眼灼灼望進冷二溫和沉穩的雙目。良久,他才冷嗤道:「這可不是開堂說課,我懂不懂愛,又干你何事?」
「是不干我的事。」黑龍寨裡也唯有他敢在無赦面前直言不諱。冷二挑明了說:「倘若你能愛人是最好,讓你明白了愛人之心,也許罪孽會減少許多,但你愛上了不該愛的女人。她……並非是個只陷於私愛的凡夫俗子……不,你不要不相信,我雖不才,但也多少懂得天象命理,她的命早到了盡頭……」
「住口!」無赦暴喝。「不要讓我動手,姓冷的,你可以去跟任何一個人賣弄你的命理,但不要放在她身上,否則你會有什麼下場,我不擔保。」
「很好。我不提我這自以為是的命理,我只提兩件事。」冷二沉吟了下,說道:「你愛怎麼待她都行,就是別碰她的身子,不然恐怕她……」
「哼。」無赦末聽完,便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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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事廳裡,積放大批的箱子,箱蓋是開的,裡頭是黃金是珠寶,讓人眼花撩亂的。
「大頭子!」有山賊嘻叫:「瞧瞧兄弟們凱旋歸來,黃金一一一箱、珠寶百箱,商隊一百零六人全去拜見閻王啦。」
冷二雙手斂後,站在遠處,他溫和的臉依舊不動聲色,甚至毫無起伏的靜聽廳內人交談。
無赦輕輕哼了一聲,彷彿不關己身。他撩起一串寶石項練,想起眾醒一身素衣,並無首飾,若戴在她身上,必增生氣不少。
「大頭子,咱們這回雖然是凱旋歸來,可是王八那小子給人削了條手臂,就待在後山等死,不肯給冷二爺瞧瞧。」
「他要等死,就讓他等死,沒了一條手臂,他還能有什麼用處?」
「頭……頭子……」是沒錯,王八被砍斷的是右臂,怕再也不能掌刀拿劍,留著他。對山寨已無用處,可是……他們雖是山賊,卻也是有感情的啊。
斷指無赦的心是石頭做的,沒有人類的情感,這樣的頭子只教人害怕,害怕自己不知何時會被遺棄。
門邊,冷二的嘴唇忽然動了動,像是在計數似的喃喃自語:「十年、二十年後……被殺的,又豈止幾千人的數目。」目光不由自主的飄向天際,彷彿在想像數十年後的地獄之景。
他的臉依舊是溫和的,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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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火摺一閃,燃起了燭蕊,輕微的窸窣聲驚醒了她。
她張開眼適應了微弱的燭光,才緩緩爬起,
「小姐,你醒啦?」
眾醒微吃了驚,看見一張圓圓的臉映在眼前。「你……」好可愛的小女孩。差不多十二、二歲左右,臉是天生的圓,笑眉笑眼的,身材有些瘦小,兩條又粗又黑的辮子躺在末發育的胸前。
「我叫小福,就是能讓小姐福壽綿綿的福。是……是頭子買下我的。」臉色有點不安,但很快又堆起笑。「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賣身到山寨裡呢,小姐,我若做得不好,你儘管罵我,但不要趕找走啊。」
她一連串的話讓眾醒聽得一頭霧水。「你是無赦買下的?」
「是,是頭子買下我的,讓我來服侍小姐的。小姐不認識我,也是理所當然啦,我是小姐昏迷的那半個月裡,教頭子買下的,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小姐的小福了,」臉色有些苦瓜,「也許過一陣子,會有個小壽來也說不一定,接下來就是小祿,開始開一家福祿壽了。」
「小壽小祿?」
「小姐,你餓不餓?頭子吩咐了,你一醒來,就算不餓,也要多少吃一點。」小福雖然人小年紀也小,但手腳俐落,從桌上端了熱騰騰的素粥過來。可愛的笑道:「頭子雖然是山賊,可是我瞧他待小姐真好呢,方纔還坐到天黑了才離開。」她在床畔擠了個位子,吹了吹湯匙裡的熱氣,再放到眾醒唇畔。「冷了怕不好吃了,小姐。」
從未見過有人這般的連珠炮,一時之間無法反應,只得依言嚥下那口粥,從小,不管是在孫家或是家破人亡後,所遇的人們都是溫和而善良的,少有像她如麻雀般的個性。
「好吃吧?」小福眼巴巴的看著她。
眾醒瞧著她的熱熱絡絡,不由自主的彎眼笑道:「嗯。你今年幾歲了?怎麼會被無赦買下呢?」
「我十三啦。本來跟爹一塊下田養家的,後來頭子路過。就買下找來服侍小姐,」小福又餵了她一口,說道:「上了山,我才知道原來頭子是山寨王,嚇死我了。」
眾醒欲出言安撫,外頭忽地傳來——「嚇什麼嚇?你一餐吃三碗飯,半夜睡覺如豬,我就瞧不出你哪裡被嚇到了。」青慈大搖大擺的走進,身後跟著靜默的青仁。
小福臉一紅。「我貪吃貪睡,可不表示我不害怕啊,誰知道像你這種山賊會不會半夜……半夜……」
「半夜什麼啊?」青慈往旁做了個嘔吐樣,橫眉豎眼的睨了她上上下下幾眼。「拜託饒了我吧,我寧願半夜上山吹冷風,也不要半夜看你。」語畢,動了動鼻,在竹屋內輕輕走了一圈,皺眉。「青仁,你有沒有聞到?」
「聞到什麼?」青仁的聲音依舊清冷,將棉被抱到床沿,遲疑的看了一眼眾醒,才放下。
「就是那股蓮花香味啊,青仁,別告訴我你沒聞到。」
「蓮花香味?」青仁嗅了嗅,只有山間草味。「你是說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