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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一笑,雙眸充滿柔情,合掌道:「黃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孫眾醒今嫁無赦為妻,從此以後,夫妻相扶相持,相守不分籬,但願一生平凡,積功德償還過去種種錯,不再有血腥。」她忽地低喘了幾口,身子傾靠向他。
「怎麼啦?」他一驚,連忙將她抱住。
「沒事,沒事,我只是有點累了。」
他暗呼了口氣,擠出笑。「你折騰了大半夜,自然是累了。」對她延長壽命的事實,仍有不真實感。將她抱了起來,步往屋子。
賴在他的胸前,她虛弱的合上眼,低語:「無赦,但願冷二爺能及時救回那姑娘。」
他無奈一笑。「你還是慈悲心腸。」就算成了親,她還是有一顆善良過度的心。即使明知她是愛憐他的,但,在她心中,他究竟佔了多少份量?比得過她那顆與生俱來的菩薩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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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到正午,他忽而驚醒。驚醒不是因人聲,而是煙火味。他懷裡尚躺著眾醒,兩人熬了一夜,和衣而眠。終於得到她的人,讓他一時鬆懈,竟睡足好幾個時辰。
他翻身而起,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煙火味微微薰鼻,有抹黑煙飄近,他一怔,「眾醒,起來!」
疲累萬分的眾醒張開眼,撐起虛弱的身子,「怎麼了……」
未等她說完,他摟抱她的腰,抄起長刀,疾步向外。外頭,青慈、青仁及小福迎面而來,嚇叫道:
「爺,失火了。外頭失火了,咱們快走吧,我怕再不走,火勢延燒到這兒就來不及啦。」
「是哪兒失火?」飛步奔出屋外,外頭不遠黑煙濃飛。
「是寺廟!」眾醒脫口驚道。黑眼目不轉睛的瞧著那甚大的火勢撩燒,火星四竄,百姓逃走。「廟裡人都逃了嗎?」
「怎麼逃?突來大火,聽說好幾人在掙逃之時活活被踩死!爺,快走吧!」
大火吞噬了寺廟大部分,開始往四周延燒,人來人住,聽見的是慘叫,混著生人與枉死之魂魄。
眾醒不由自主的倒抽口氣,掩嘴顫抖。
「眾醒,你怎麼了?」
「不能救嗎?」她抬起臉,身子骨微寒,耳畔是人臨死前的叫聲,好慘。
「要怎麼救?救不了了。」無赦冷言道,對這場大火並無任何感覺。
「可是,可是……」全身在抽搐,冷汗冒出。
「啊,孫姑娘的妹子住的地方也近寺廟,孫姑娘是擔心他們嗎?」
無赦的臉龐冷硬下來。瞧她迷憫的模樣,壓根沒記得孫眾善住在寺廟附近,那麼她害怕擔心什麼?害怕擔心眾人?
「爺,快走吧……又是蓮花香味,好濃……」青慈忽地道。
無赦一怔!鼻間仍只有濃烈煙味。看向眾醒,她似是神智不清的往前走去,他拉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裡?」
「火裡也許還有生者啊……」她恍憾道,眼睛不由自主的瞧向大火。大火愈燒愈熾,擴張的速度十分快,附近濃煙愈發的嗆鼻。
最忌看她又露菩薩心腸,他忽感心一涼,咬牙道:「我們得離開了,再過不久,連這裡也遭災。這也好,我們本來就要離開,另覓隱居之所,這裡燒成灰燼,也不干咱們的事。」
「不不不……咱們怎能就這樣放下呢?」眾醒又痛又難過的環抱自己,低語:
「不救他們,我怎能離開?」她的身軀像火燒,耳畔慘叫不斷。
「你要怎麼救他們,眾醒!」無赦抱住她的腰,想要拖她走,卻發現她開始在掙開他的力道。
他的心攸地沉到谷底。這就是地無意間的表態?正因無意,所以真實。
「爺,得走了,不走來不及了!」
回憶過往總總,昨晚成親時的甜蜜猶在心頭,那時尚私許諾言,若是能相愛白首,永不再傷人。
相愛?他是愛她啊,愛得入骨、愛得心痛,這一輩子就只愛她了,天地之間再無比她更重要的人,甚至她的命都遠勝於自己的,但她呢?
她的眼裡再怎麼有他,卻仍抵不過千千萬萬的眾生。這就是一個身為菩薩心的女人所無法割捨的?寧捨他,也要救這些愚民?
「眾醒,你是不走?」他咬牙問。
「我……」死魂在呼喚她,她茫茫然的跨向大火一步,低語:「我怎能走?我怎能捨棄他們而一走了之?」
「就算成了親,你依舊將眾人擺在你心底最重要的那一處嗎?」他的聲音流露出心灰意冷,勾起了她的注意,恍憾的眼瞧向他。他在笑,卻是苦澀的笑。「就算我為你付出性命,就算我將自己的心掏出,就算你甘願延壽,但在你眼裡,我還是比不過其他人……」
「無赦——」不,不是這樣的。向他走了一步,他卻寒心的住後退。
他的雙目是絕望,他所有的愛、所有的期望被澆熄了。「就算我要到你的人、要到你的一生一世、要到你部分的心,那又有什麼用?你的愛呢?你真的愛我嗎?我是個惡人,不是嗎?在你的心裡,究竟是以女人愛我多點,或是菩薩心愛我多一點呢?」他的臉龐忽地憤恨起來,怒道:
「我要一顆菩薩心做什麼?我還在執著什麼?我還在奢求什麼?」他又笑,哭得淒厲,瞇起了眼注視著她,將她深深烙在他的心底。再啟口的語氣已平穩而無情許多。
「你要救人,我卻捨不得你赴死;我要帶你走,你也不肯離開,寧願與旁人共死。好,我就代你救人,為你積下這最後的陰德。我只是一個惡人,也許死了對你最好……你放心,我的壽命本就綿綿長長,你不會恨著我死,這是我心甘情願自赴死亡……我們相識在寺廟大火裡,它終究……還是帶走你的心……從此以後,你……照顧自己吧,」再瞅了她一眼,轉身疾步走向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