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救他脫離地獄,即使他的臉龐充滿殘忍,即使他的所作所為是罪無可追,但他的眼睛吸引了她。
那雙眼除了血腥外,還有微不可見的痛苦,連他自己也不留發現。
「嗤,救贖?好,我就等著你的救贖。」他憎恨道:「也許,是我影響了你呢。孫眾醒,你有慈悲之心,我倒要看看你的慈悲之心能維持多久。」
第三章
大雨滂沱,破舊的馬車在崎嶇山路上趕路。
馬車內,躺著一名昏睡的女子,已經有三天之久。顛簸的路程似乎沒有驚動她,車內還有一名男人,他一身黑衣,斷尾指的左掌經輕撫過她的臉頰。
她的體溫過高,顯然病體禁不起長程趕路的折騰。
她的身子捲縮在薄薄的毛毯之中,僅僅露出一張臉蛋跟披肩長髮;她的臉色異樣慘白,白到可見青色血管;她的唇已非泛白可形容,如果不是她的體溫,他會以為她……死了。
死?他一直以為依她這樣的病骨,早該歸進黃泉,喝了孟婆湯。能再見到她,實是大惑訝異。
她忽地動了動睫毛,掀開眼皮。「你……」她有些困盹,將眼前的男子與夢中的惡鬼重疊在一起。
「醒了?我當你一路睡進黃泉去。」
她輕笑,漆黑的眼睛在蒼白的臉蛋上顯得格外驚人。她將手伸出薄毯握住他的,「我不會放開你。」
他的心弦一動,明知她言下之意是不管今天是誰,她都不會放手。但,這句話就是火熱的烙在心版上。
腦中閃過她曾救他的一幕,她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從小到大,唯有那一回。是他一生中永難遺忘的記憶。
一生就那麼一次,有人捨棄了性命,不顧他是否是妖孽轉世、不管他的身份多麼低賤而救了他。
現在,他成了名副其質的妖孽轉世,她竟還想救他,這令人痛恨的女人。
她半瞇了惺忪的眼,爬坐起來,薄毯滑落,一陣冷風吹來,讓她輕打起哆嗦。
「我做了一個夢。」她柔聲道,輕輕咳了一聲。他揚眉。冷淡的看著她。「你的夢關我何事。」
她安詳的微笑。「我夢到有個跟你長得一般的人,可是又不是你。」「你連夢裡也有我?是被嚇怕了吧。」
「不……」她微微眺起眼注視他,臉頰有些異樣的紅,過高的體溫連他坐在對面也能感覺到那股熱度。「他的小指沒斷,身上的衫子是異族人的,」她又咳了數聲,才接續道:「夢裡的他……連爹娘都殺……」恍如真實,若不是驚醒過來,她幾乎身在夢裡難以逃脫。那個男人擁有與他相同的面貌,連氣息也是一般的腥惡,即使是夢,仍然覺得可怕又可悲。
「爹娘都殺?我若不是找不到他們,我會如你的夢,連他們也殺了。」他冷言冷語。
「殺人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高興。就像你一樣,你愛對人慈悲,為什麼?是天性,我何嘗不是,有遠也改變不了的天性,就像……」猿臂一伸,在她輕呼聲中,結實的將她摟進懷裡。他俯近她的臉,妖野的笑道:「就像我也喜歡女人一樣,你跟著我走,心裡應該早有打算,你的清白會毀在我手上。」
她鎮定的注視著他。「我不曾想像過有什麼後果。」
「那現在你不必想像就可以知道了。」鼻息噴在她臉上。「你的親妹跟長工私奔後,什麼神佛轉世皆化為烏有。你呢?你自以為是的慈悲,在清白盡毀之後,還能剩下多少呢?」他想要得到她。
從十年前,就想要得到她。
對她的情感是複雜難辦的,曾有一度連他自己也混淆不清。恨她又想要她——想要抹去她眼底的無私良善上讓她的眼裡只有他。她雖只是清秀之姿,但從十年前她在白馬寺下轎的那一刻起上他使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吸引他的並非她的容貌,而是她的神態觸動了他的知覺,在要了她之後。她的神態還能像這樣安詳嗎?
「小兄弟……」「無赦,叫我無赦。」他瞪她的眼神幾乎吞沒了她。「無赦?這是你的本名?」
「我早已遺忘找的本名、無赦是自取。」見她泰然自若,他的嘴摩挲她溫熱的唇,一瞬間,他瞧見她有些退縮,原本安詳鎮定的臉流露出痛苦。
他的胸口像刀劃過似的。他的心思何時如此難辦?想要破壞她沉靜的情緒,但當真讓她花容失色後,卻又憎恨起自己。
「不要……」
不顧她的抗議。他熱切且粗暴的侵犯她的唇間,雙手扯開她的衣襟,她高溫的肌膚讓他心驚又迷醉。
從未忘,只要她的一切,他從未忘。他可以忘掉他爹娘的長相、可以忘掉世間所有的人,只存下恨意,卻從來沒有忘過她——沒忘她的神態,沒忘她的一字一句,沒忘她的多病,沒忘撫摸她的觸感。現在才發現,這不是恨……那,是什麼?
「唔……」好痛苦,比起過去發病時更加的痛苦難忍,這已非頭暈目眩可以形容了。惡臭的血腥氣味灌鼻,在剎那間,眼前轉成一陣白茫,幾乎以為死亡已經降臨。
「頭子,」青慈忽然從前面探頭進來,怔了怔,看見無赦抬首,目光如炬的——瞪他,他頓時僵硬如死屍。「頭、頭子,雨愈來愈大……沒法住前走了……」
「那就找個地方停下來!」無赦怒道,身前柔弱的嬌軀軟綿綿的倒進他的懷裡。
青慈應了聲,連忙縮回了頭。
毫無抵抗餘地的,她的臉埋在他懷裡,連喘息的體力部沒有。腥味依舊,雖比方才好多了,眼前的白霧逐漸化散,心跳也勉強撐了下來。
先前,怕是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那種全身上下無法呼吸的感覺,一次就夠了。她一直隱約明白自己活不長久,可卻不留如此逼近鬼門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