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頁
「天氣很好。」鳴祥的朋友突然說道。
她回過神,瞧見他抬起臉看向天空,她一時好奇也跟著仰頭看向天,天跟平常沒有什麼不同啊。
「春天到了。」他又說。
春天嗎?也對,最近是不怎麼冷了。但,她帶他走與天氣有什麼關係呢?
他又忽然低下頭,她一時轉不過腦子,呆呆地順著他的視線跑。
「有些花也開了,很美,是不是?」
「花就是花,一樣的。」她說道。這人真奇怪。
「我走路慢,是賞景,壽兒姑娘若不介意,也放慢速度陪我一塊慢慢賞花,好嗎?」他突然朝她綻出一朵迷人的笑容。
在她眼裡,他只是在笑,卻看不見他的迷人之處。「你要我陪你?」
「是啊,天水莊的建法有些不同,像身處自然之間,建築倒成了陪襯,我少見這樣的莊園,你願意陪我慢慢地欣賞嗎?」他心知這樣的建法從靠近司徒壽所住的樓宇開始成形,必是師兄在有壽兒之後改建的,將莊園的一部分造得與天然無異,就像是……讓一頭野獸活在它該存在的地方,而非設限。
「鳴祥可以陪你。」
「你不願意嗎?」他的語氣放得緩些。「鳳姑娘有事在身,而賞景,不同的人陪著,自然有不同的感覺。我非常希望你能陪著我慢慢地走。」
這是第一次,有人需要她陪著,連鳴祥也不曾這樣對她說過。司徒壽遲疑了下,突然有些害羞地點點頭。
「你不怕我,我陪。」
慕容遲見狀,雖是微微一笑,內心卻對自己沒有早些來到感到淡淡的後悔。
他慢慢地走著,注意到她也放慢了速度,但還是走得比自己快,每次快了幾步,她又走回來。來回數次,卻不見她臉色洩惱意。
她的本性應該頗為乖巧吧?若是師兄當年沒有收養她,她不會落到現在這種德性;若是當年他多習點武,也許在保住實玉的同時,也能保住她不讓師兄帶走——
「花很美嗎?」她又見他發起呆來。
「每朵花都有它獨特的美。」他溫聲說道。
「我知道它是花,卻看不見它的美。」她脫口道。
「見不著並非罪事,你可以聞它的味道。」他笑說:「味道於人,也分好聞跟不好聞啊。」
司徒壽呆呆地望著他,即使沒有辦法看出他臉上的表情,但她的視線卻不想移開。
義爹曾說過,臉可變、聲可改,但是人體的氣味不論再如何變化,只要一久,仍能依味辨人,只因這樣的事不曾有人試過,所以她是異類,而義爹似乎很高興她是異類。可是,鳴祥就不一樣了,鳴祥希望她像普通人一樣,懂得察言觀色、懂得聽對方語氣而辨其喜怒;就連那個她不喜歡的余滄元,在義爹剛死後,要她恢復正常人該有的感覺,要她真正地看出他長什麼樣子,要她在被他打死前能夠親眼看見殺她之人究竟是充滿了什麼樣的忿怒……
那一次,若不是鳴祥突然出現,她會一掌直接解決余滄元的性命,讓他知道到底誰才是強者!
老實說,她一直不明白余爺爺的死關余滄元何事,為什麼他老要替余爺爺報仇?就因為是父子?那也不過是體內的血脈相連而已,除此之外余爺爺與余滄元並無任何交集啊。
余爺爺會死,是他太弱,怨不得別人。
所以她一直無法理解余滄元的恨從何來。而這個鳴祥的朋友……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她與眾不同的地方。
「壽兒,我告訴你一個小故事,好嗎?」
他的聲音鑽進她的回憶裡,她用力點點頭。
他的唇角抹笑,柔聲說道:
「很久以前,我曾經救過一個小女孩,我救回她的命,卻救不了她的未來,因為我的功夫太差勁了,如果當年我多用心於武學,或者她就不會淪為殺人的工具了……」他沒有告訴過人,甚至連剛兒與實玉都不曾提過。
剛兒只覺奇怪那日救回的小姑娘突然不見,但那時剛兒心思全在照顧實玉身上,很快就忘了壽兒的存在。
而他,被廢了那登不上檯面的三腳貓功夫;他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武功被廢,只想她的下場會如何。
他治病、醫病,固然是將病人醫好為止,但若真的回天乏術,連神仙也難救命時,他雖懊惱,卻也不會痛苦許久。只有八年前的那一次,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背對著他,走向師兄那條毀滅之路,他卻無力抱回她……
他懊惱內疚了許久,甚至這幾年時常在夢中夢見她。心想當初若留她在身邊,也許現在她會跟實玉一樣正常;也許會跟剛兒配成一對小冤家,而非像現在這般——
「那是她沒有用,不關你的事。」司徒壽奇怪他的想法,說道:「只怪她弱。她若強,她就可以救自己了。義爹說,只有弱者需要人救,但救了又有什麼用?不練強,終究遭人宰殺,那麼救不救都是無謂了。」
她義爹的話簡直被她奉為金玉良言了,既然如此,為何當年她會殺師兄而不露罪惡之感?慕容遲心裡存疑,正要開口,突然聽見一聲驚喘。
他循聲看去,瞧見兩名丫鬢隔著橋,正瞪著司徒壽;其中一名懷裡捧著白布,布上沾血,裡頭像是動物的死屍。
「翠兒,咱們快去找余老爺評評理!」其中一名丫鬢尖聲叫道。
司徒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小春。叫小春。」她喃道,皺起眉頭。
慕容遲耳尖,問道:「小春?這是那丫鬢的名字?你記得住她?」
她點點頭,坦白說道:
「她的味道不好,我不喜歡,討厭。」
味道不好?慕容遲不及再細問,忽聽見有人冷冷說道:
「是哪個丫頭閒來沒事想找我評理的?」
司徒壽眉頭皺得更深,慕容遲在她身旁,隱約可見她微微調整了下呼吸,使其吐息淺而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