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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他親眼目睹了一個十二歲的少女毀其一家,如今她已成長,師兄灌輸她的念頭就像是有毒的種籽,到底長得有多巨大,他還無法窺見。他暗暗歎了口氣,心裡極希望能將那種籽連根拔起,但這談何容易?
司徒壽忽覺他掌上力道加重,她沒有開口抗議。連義爹也不曾握過她的手,她的雙手一直是空空蕩蕩的,沒有人碰過。
慕容遲注意到她的視線落在彼此交握的手中,微帶好奇的。他美麗的臉龐閃過一絲疼惜,有時真覺得她還像孩子般的天真。是師兄抽掉了她的童年,還是師兄讓她獨自一人生活,連最基本的事她都不知?
他忽地說道:
「這兒是相約的客棧……我知道你忘了。我跟你提過,我想讓實玉認祖歸宗,在下山之前我已與陸家的人相約此地,就在這兩天會有陸家的人過來接實玉。我不放心實玉這扭脾氣,所以打算一塊送他回陸府。認祖歸宗是一定要的,到時他若有心要留在陸府,我並不會反對;他若要跟著我走,我也不會拒絕,只是生活會苦了點,你要不要試試?」
她原本以為他在吐露心事,雖有些茫然,但驚愕他竟會向她說起心事,鳴祥不曾對她說過、義爹也沒有,她心裡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但不討厭。後來又聽他將話題轉到自己身上,一時疑惑,往他看去。
他的臉龐在笑。在這一路上,他一直帶著這種笑容,她自己雖不太會分辨這種笑容是什麼意思,但從旁人的交談裡卻可知道他這種笑容叫親切。
他對她,也很親切呢,她忖道。果然是鳴祥的朋友,鳴祥的朋友就跟鳴祥一樣地待她好。
「當初下山,我本來就沒有活著的打算,但……」沒有料到師兄會死。「現在我得重新計劃過,咱們要好幾年後才會回去,這幾年就去白吃白喝人家的,你說好不好?」他半是說笑道。
原本,他的個性喜好清靜,人多他嫌吵;有人要還恩,他也覺得累,後來從他決定要從天水莊帶走壽兒之後,仔細想過一陣,若帶她回山上,只有他跟剛兒還有實玉,人煙太過稀少,那麼又與她待在天水莊時差在哪裡?他思前想後,終於下定決心花幾年的時間去應邀做客。他知江湖上正在找他的門派不在少數,既然對方有心請他去做客,他就這麼理直氣壯地帶著一家子的人上門去算了。
順便讓她慢慢地、慢慢地接觸不同的人與想法;讓她慢慢地重新定位自已被掩去的喜好與個性,甚至是根深柢固的觀念想法。人,是慢慢會被影響的,她還能擁有美好的未來,怎能讓死去的師兄給毀了呢?
「人死,就該死得透,別再影響世間人。」他個性溫和,但每回一憶起師兄待她的方式,他就不由自主地惱怒起來。
他回過神,注意到她圓圓的黑眸驚奇地望著自己。她的圓眸又大又亮,清澄得不帶一點雜質;每次她用這樣的眼神瞧著自己,他總會莫名地臉龐泛紅。
淡淡的紅暈竄上他俊美的臉皮上。他柔聲問道:
「你覺得不好?」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想了一下,想脫口告訴他,她要回鳴祥的身邊,很快很快就要回去了,所以不能跟他到處跑,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來。
「還是你覺得陪你的人不好?」
她聞言,急道:「你跟鳴祥一樣地好。」
他微訝,隨即眼裡充滿笑意。「謝謝。反正還有段日子,你可以慢慢地想,慢慢地琢磨。」
「我不喜歡發呆。」她皺眉說道。
「那正好,我喜歡說話。」他柔聲說道。
他聽得懂自己在說什麼,她又是一陣驚奇。見他慢慢地將她的髮絲攏到耳後,她不由自主地屏息。
「既然你不餓,我送你回房好了。看樣子,快要下雨了……這樣好了,明早我去找你,咱們一塊用早膳,好不好?」
她用力點點頭,心裡有一點點的高興,覺得他不像其他人一樣。
「奇怪,好像記得很清楚。」被送回房後,她輕輕敲著額面,自言自語道。從天水莊出來之後,她好像一直沒有發呆的機會,也好像對出莊之後的事情記得很清楚呢。
她睡不太著,在房內走走停停的。
她看著自己的右手心,上頭尚有餘溫。
「這人,對我真好。他雖然很弱,卻跟鳴祥一樣對我。」而且沒有鳴祥的恐懼,也不介意碰觸她。「他很弱,隨時會被人打死,所以我要保護他。」她想道。
過了一會兒,細雨微微下起,有人敲打房門。
她呆了下。天還沒有亮啊,有誰會找她?
前去開門,門外是那個少年跛子。
「你……你還好吧?」他結巴道。
她點點頭。
「呃,昨天我不是故意說鳳鳴祥不要你的……」他原是有些心虛,但見到她身上眼熟的披風,是大哥的!在屋內穿什麼披風,又不冷,是要炫耀的吧?他的臉色微沉了下來。
「鳴祥要我的。」她強調:「她說過,不騙我。」
「是啊,是我說錯話了。在你昏過去的時候,她來過。」
「鳴祥來過?」她驚訝。「在哪裡?」
「她見你不醒,所以、所以托我告訴你,三更天的時候去見她。」
司徒壽雙目一亮,高興道:「鳴祥在哪裡?」
「她說,她在離這裡不遠的七香亭等你。我幫你問過了,那亭子在客棧的東邊……我想,她是來找你回去的吧。」
「找我回去?」
「是啊,你不是一直很想回去嗎?」
她是很想回到鳴祥身邊啊……至少,在剛才之前,她很希望回到天水莊,可是他說要帶她去白吃白喝好幾年,那時,心裡並不排斥……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鳴祥來帶她回去了,她好高興,但心裡好像又有點不對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