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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爹不再說下去,她也不多問義爹為何突然這麼說,只知道過了幾天,沒有餘爺爺平日的噓寒問暖,她覺得……有點點的寂寞,那時她才明白,原來有的人死了,是會影響到活著的人。
雖然明白了,但她的生活圈極為狹小,到最後義爹連鳴祥也隔離開了,讓她獨住莊內一角。幼年的記憶逐漸模糊,直到後來,她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義父豢養的一頭野獸,一頭連義爹都可以殘殺的畜牲……
第一章
「嘶」地一聲,鮮紅的血從左肩上放肆地噴出,濺滿了自己一身的小衫衣。
「去死吧!」
死?她也要死了嗎?全身的力量好像隨著鮮血流出,身子難受控制地緩緩倒地,視線也跟著模糊了。
她一點也不怕死,強者生存,弱者死了是活該,這是義爹說的。
既然她被人殺了,那她就是弱者,死了是理所當然。
只是,她一直不明白被她殺了的人,為什麼死時老張著眼?張著眼是不甘心嗎?不甘心,為什麼不把功夫練強點,非要等到被人殺了,才來懊悔自己的無能呢?
她不會不甘心,所以她乖乖地閉上雙眼。死亡,對她來說並不是那麼地害怕的……昏昏沉沉的感覺逐漸侵蝕她的神智。
記憶裡,余爺爺死時是淚流滿面……余爺爺的長相在她腦中已經模糊了,好快,余爺爺才死了多久啊?她想敲敲頭,罵自己笨,但手已無力。
她不明白余爺爺為什麼要淚流滿面……死了就死了,像她很乖,就等著死亡來接她。
她是閉著眼的,眼裡頭所見的都是黑黑的一片,身子開始沉重起來,好像要沉入地下般,神智也模模糊糊的……突然間,她感覺到黑暗裡慢慢地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來。
直覺告訴她,被她殺死的人,包括余爺爺,都是走進這道光裡,而她也得去。
「別去。」溫柔的聲音滲進她殘餘的聽覺裡。是誰啊?「你還小,不該去那種地方。」
這聲音好柔好柔哪,從來沒有人用這麼溫柔的聲音對她說過話……好像是鳴祥?
是鳴祥嗎?鳴祥不怕她了嗎?鳴祥肯跟她說話了嗎?她好高興!自從余爺爺死後,鳴祥就不太搭理她;有時候她好不容易有機會偷偷看見鳴祥,都不敢上前說話,她還以為鳴祥討厭她了。
「哥,傷這麼重,她必死無疑了吧?」
「沒這回事。她還小,還有大好前程在等著她。快把我的藥箱拿來,先止住她的血。」
「哥,地上都是她的血耶,我沒見過流了這麼多血的人還能活著。」
「剛兒!」就連斥責的聲音也顯得低柔。「小姑娘,小姑娘,聽得見我在叫你嗎?你乖,你想辦法張開眼睛來,別睡。」
她尚有一點知覺,感受到自己的身子騰空起來。原有些冷的身子被窩進了暖暖的……是鳴祥的懷裡嗎?
鳴祥在抱她嗎?
鳴祥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碰觸她了。她到天水莊的第一個晚上,就是鳴祥抱著她入睡,在那之前她都是一個人,從不知別人的體溫這麼暖和。
「小姑娘?」
鳴祥不要她死,她就不要死。她努力地走回頭路,卻瞧見眼裡那一道光線伸出一隻手來抓住她的腳。
是誰?是誰抓著她的腳?光芒太刺眼,她瞧不清楚光裡的人。討厭!為什麼自己擺脫不了這隻手?
「哥,她快要沒氣了啦!你抱個死人會有穢氣的!」
她不是死人!她不是!她不要死了……感覺整個人被那隻手慢慢地拖進光線裡,她想要掙扎,卻覺得身子好重。
「她尚有一絲氣息,怎會是死人呢?」輕輕柔柔的聲音安撫她略為焦躁的心情。
鳴祥不要她死,她不要待在這裡了!她想踹,卻踹不開;她看見光線裡隱約又有一個人形出現,可……沒有頭?那是誰?
「好啦好啦!不管她活不活,咱們快離開這裡吧,這裡都是屍體,萬一那個狠心的殺人鬼又來,咱們不就玩完了嗎?」
殺人鬼?誰是殺人鬼?誰敢欺負鳴祥?她不准!她用盡全身力氣要掙脫那隻手,忽然,她瞧見後來出現的無頭人用力撥開了緊抓她腳不放的手。
「剛兒,你去看看還有沒有人活著。小姑娘?小姑娘?」
鳴祥在叫她了,她再不應,鳴祥會生氣的……她呆呆地看著那個在光線中的無頭人對著她揮揮手,像在趕她走。她不由自主地往背光處跑去,腦海裡想起那無頭人的身形有點眼熟。是誰呢?好像是余爺爺啊……
這個想法剛起,她又聽見鳴祥在叫她,她很用力很用力很用力地撐開眼皮,眼裡所見卻是白茫茫的一片。
「小姑娘!」
「壽……壽兒……」喉嚨也很用力地擠,才擠出聲音來。「你都叫我壽兒……」
「壽兒?」抱著她的鳴祥,聲音一直是低低柔柔,悅耳得好聽。「乖,壽兒,你很乖,現在把嘴巴張開,啊——你真聽話,乖孩子。」
苦苦的味道滲進她的味覺裡,她要皺起眉頭,卻是無力。
「好了,你含著它,別吞,記得別吞,我暫時幫你止血,能不能撐下去要看你的努力喔。」
「鳴……」
「明?你不要說話了,很費力的。」
她的五指雖然已經近乎麻痺,但仍是用盡力量緊緊抓住身邊人的衣服,吃力地說道:「鳴祥不要我死,我……我就不要死……」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每個人死時眼睛都張得大大的,原來不是不甘心,而是要再活著張開眼看清楚,好難。
「明祥?」
「鳴祥,你……你不要怕……我……我身上有血……不怕,我馬上擦乾……」
原來這孩子將他錯當是明祥。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她上馬車,好脾氣地應道:
「這點血,我幫你擦乾就好了。你這小姑娘……壽兒,你要我不怕不氣,就乖乖地撐下來,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