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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司徒壽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捧開,落在自己右掌心裡的淚水。

   

  「什麼是強與弱呢?司徒姑娘,你若想透了,一定要告訴我喔。不過我與我家主子,心中唯一的強者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慕容大夫,若是有人敢說他是世間第一的強者,那麼他一定是沒有遇過慕容大夫。」

  第八章

  她錯了嗎?錯了嗎?

   

  她的心跳得好快,一種奇異的感覺佔住心口,讓她一直喘不過氣來。

   

  「義爹、義爹,你告訴我的,真是正確的嗎?我強,所以我活著;他人弱,所以死了應當?」義爹的話怎會有錯?她心中信奉十幾年的信條怎會有錯?

   

  既然沒有錯,為什麼她的右手在發燙?

   

  為什麼在聽見小荷那番話後,她的心跳幾乎停止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要是她,不要是她殺了小荷的家人……

   

  「義爹,你說強者與弱者之差在於武功高低,武功低微的人被殺是他們活該,誰教他們不思長進,可是,你忘了告訴我,他們的……他們的家人怎麼辦?」

   

  會……會難過吧?是的,那種感覺就叫難過。家人……會難過,會流淚吧?那……她的家人呢?

   

  義爹已辭世,鳴祥雖名為她的義姐,可是鳴祥始終有點懼怕她,在鳴祥心裡,願不願意將她視作家人?

   

  余爺爺死了,有餘滄元會惦記著他一輩子。

   

  她呢?如果她死了,誰會記得她?

   

  心頭被答案給駭著,突然間感到身子在下墜,她忽地張開眼睛。

   

  天色早暗,燭光搖曳,她瞧見床旁的牆上有一個巨大的人影。順著人影往桌邊瞧去,看見熟悉的身形背對著她,像在讀書。

   

  她楞楞地看了好一會兒,心裡的恐懼突然被撫平了。她慢慢爬坐起來,移到巨影之下,讓自己整個身子被巨影所籠罩。她仰頭看著動也不動的影子,心裡微感安心,便輕輕地閉上眼睡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輕柔的叫聲喚醒她來。

   

  「壽兒?你怎麼這樣睡?也不怕著涼嗎?連被都不蓋。」

   

  她張開惺忪的睡眼,看見自己蜷伏在床上。抬頭看著身後的牆,發現巨影不見了,她立刻驚醒,瞧見身邊的慕容遲。

   

  慕容遲見她睡意盡褪,唇邊露出醉人的笑。「吃藥的時間到了。」

   

  「吃藥?」她的聲音沙沙的,顯然還回不過神來。

   

  「小荷說你不及天黑就上床睡了,你一天只睡將近三個時辰,時間到了就會自動轉醒,我算了算,這時候你該醒了。正好,藥湯還不算涼,來,把嘴巴張開。」

   

  他溫和地哄道。

   

  她乖乖張嘴,一口一口地把藥喝下,眼角覷著桌前快要燃盡的蠟燭以及翻到一半的書本,她圓圓大大的黑眸又轉向他身後拉長的影子。

   

  「你真乖,不怕苦。」他笑道。「連糖也不用含著,實玉那孩子就不一樣了,小時怕苦怕到一要吃藥就逃到山裡頭躲起來。」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說道。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一張沒有比慕容遲好看的、小小的、膚色有些黃、有很多雀斑的臉……那是誰呢?

   

  「你當然不是小孩。」他的笑容有些苦澀。她是不是小孩,自己是最清楚的了。正要下床放碗,她突然沒力地抓住他的手掌。

   

  他一驚,立刻將碗隨意放在床頭上,回頭打開她汗濕的右手心。「怎麼流了這麼多汗?」難道又受了風寒嗎?

   

  「不是汗,是眼淚。」她神態認真地說道。

   

  「眼淚?」

   

  「我作夢了。」

   

  原來是作夢啊。他暗暗鬆了口氣,又覺自己似乎緊張她緊張過了頭。

   

  「我以前從不作夢的。」她皺起眉:「我不知道作夢是這麼可怕的事。」

   

  「作夢好啊,那表示你對這世間的人事有了牽掛。」他撇開自己的疑惑,柔聲答她:「你夢見了什麼?」

   

  「余爺爺、義爹、鳴祥、小荷……還有很多我瞧不清臉孔的人……」

   

  「小荷?」他心裡高興,知她將小荷記在心裡,表示她開始注意了身邊的人事。他盡量不讓她一個人獨處,就算他不在,也會讓小荷陪著她;不是怕她又去殺人,而是擔心她陷進空白的心裡。

   

  在離開天水莊之前,他曾詳細地問過鳳鳴祥有關於壽兒的事,知師兄讓她一人孤獨地活在莊內的一塊角落裡,就算是有人送飯過去,也是避開不讓她瞧見,唯能與她正大光明見面的,只有師兄。

   

  在這種情況下,她只知師兄的存在,必會信他聽他從他,為他殺人、認真地吸受他的每一句話當作自己的信條。

   

  雖不是住在牢籠裡,卻與牢籠無異。而後,師兄死了,當她走出師兄的設限外,卻變得人人懼怕她;除了鳳鳴祥之外,無人敢接近她……那又跟以往的生活有何差別?

   

  鳳鳴祥說她的記憶時有混亂、時有遺忘,也曾請大夫過府診治,卻沒有一個結果出來。

   

  他也曾好幾次為她把脈,思前想後好幾回,大膽假設師兄將她教養成以本能行事,只要師兄說什麼,她本能上都會去做,卻不曾將心投進去,後來太過寂寞,以致在獨處時,遺忘了所有。

   

  肉體傷易治,人的心卻太複雜,若生病更難治。也許有太多他預料不到的病因在其中,他只能慢慢地、一個方式一個方式地試著。

   

  「你的夢裡有我嗎?」他試著瞭解她的夢。見她搖頭,知道在她心裡,也許他還不算有份量,才會無法入她夢。他心頭微微酸澀,卻不願去深究。

   

  「他們,我會恐懼;你,不會,所以沒有你。」她認真地說道,圓圓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家人,很重要嗎?」

   

  他楞了一下,隨即笑著點頭。「這是當然。」

   

  「可是,我沒有。」

   

  「怎會沒有呢?你不是有鳴祥、有我嗎?」

   

  「你?」

   

  「你不要嗎?還是你以為沒有血緣關係,就不是家人了?剛兒……就是我的二弟,他與我是異父異母、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不也跟我做了十多年的兄弟;實玉也是。對我來說,他們就是我的兄弟。」他的語調輕輕柔柔的。第一次她發現他的聲音可以安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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