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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慢吞吞地走到門口目送。過了一會兒,他搔搔頭,走回桌前慢慢擦著桌;擦完桌又開始擦起茶壺來。
茶壺上的灰塵被拭去,雖是廉價貨,但也隱約泛起光澤來,映著店小二的臉——
店小二發呆似的望著自己的臉兒,喃喃自語地說道:
「桃花臉?其實我的臉……也很桃花啊。」
第三章
天水莊。
「奇怪……怎麼才一轉眼,壽小姐就不見了呢?」
「是啊,前頭有客找余老爺跟鳴祥小姐,鳴祥小姐前腳才走,她就不見了。你有沒有覺得她有點怪兒?」
「怪兒?小春,小聲點,這話可別讓老爺知道啊。」
「那有什麼關係呢?我來天水莊做事兩年多了,就算老爺沒有明說,可也能感覺他不喜歡壽小姐,甚至我懷疑他有心要除掉壽小姐呢。」小春悄聲說道,一雙眼不住地四望。
「真的嗎?老爺是莊主,如果不喜歡她,怎麼不趕她出莊呢?」
「有鳴祥小姐在,怎麼趕呢?所以,我老覺得最近老爺好像有心拉攏鳴祥小姐,讓鳴祥小姐下手……」說到最後,小春的聲音已是微微大聲起來。
初春的味道就這樣被這兩個丫鬟的氣味給打散了。坐在高樹上的司徒壽目不轉睛地望著小春賊頭賊腦地探看,等到她與另名丫鬢找不著人,死心離去後,她才輕聲開口:
「弱。」那叫小春的,一眼就能看出是硬底子,鳴祥知道嗎?
自義爹死後,天水莊裡的傭僕全都更新,她曾見過幾個也是硬底子的家僕在莊內走動,想來是余滄元為了保護鳴祥而雇來的,不過那幾個硬底子遠遠不如這個叫小春的。
淡淡的、幾乎無味的氣息撲來,司徒壽從恍惚的神態中拉回思緒,躍下茂盛的高樹,露笑喊道:
「鳴祥。」她以為鳴祥忙,今天不會再過來……圓圓的眼眸疑惑地眨了眨,望著眼前陌生的男人。
那男人停下腳步,微訝地注視著她。
「鳴……」不對,她記得鳴祥的臉不是長這樣,而且鳴祥是姑娘,不是男人。
「我不是鳴祥。」他慢慢地柔聲說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將我誤認鳳鳴祥嗎?」
司徒壽聞言,更加確定他不是鳳鳴祥。他沒有鳴祥的臉、也沒有鳴祥的聲音,連他都否認自己是鳴祥了……可是,他身上的氣味好像鳴祥。
她努力望著他的臉,卻分辨不出義爹與鳳鳴祥以外的臉,只好將視線往下移,瞧見他穿著一身淡藍的袍子。鳴祥怕她認不出莊內的家僕,所以讓家僕穿著統一的顏色;他不是天水莊的僕人,那——
「你是誰?」
慕容遲注意到她的聲音嬌嬌軟軟的,卻又帶著幾分的固執語氣,一如當年那個小小的小壽兒……他心中最壞的打算是再見她時,她已成了殺人如麻的瘋子,可是現在瞧她,她似乎極為正常。
是師兄半途而廢,還是她這三年多來沒有她義爹的教養,所以恢復了正常?
「你是誰?」她重複問道,眉目之間並無不耐。
他回過神,微微笑道:「在下慕容遲,是……鳳姑娘的朋友。」
她「哦」了一聲。「原來是鳴祥的朋友。你走錯了地方,鳴祥不在這。」這裡是她住的地方,除了送飯的僕役與鳳鳴祥之外,幾乎不曾有人來過。
慕容遲聽她正常地說話,心頭大石更加放下,輕聲說道:
「方纔我與鳳姑娘見過面了,現在她有事,我便在莊內閒逛,這一逛便不小心逛到這裡……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拜訪,對於天水莊的地形不甚明瞭,姑娘可願意帶我欣賞莊內景色嗎?」
司徒壽呆呆地眨了眨眼,見他似乎仍耐心等待她的答覆,她遲疑了下,問道:
「沒有人跟你提過我嗎?我叫司徒壽。」
「原來是壽姑娘。」他的唇畔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她卻像是看不見般。「鳳姑娘曾提過你,你是她的義妹。」
「沒有其他人提嗎?余滄元?小春?或者莊內其他下人?」
她的神態沒有好奇,只像在闡述一項事實,慕容遲心裡雖覺有些奇異,仍是微笑地搖搖頭。
司徒壽喃喃自語:「他是鳴祥的朋友,他迷路,我帶他出去,瞧見有人就交給她們,鳴祥應該不會怪我,也不會受到驚嚇吧。」
她的聲音雖極低,但慕容遲耳力極好,將她的自言自語聽得一清二楚,他心裡愈來愈覺得奇怪,正要開口詢問,她忽道:
「我帶你走,這裡沒有人,得出去點才會遇見人。」
「怎麼這裡格外遭人忽視呢?」他隨口問。
司徒壽回頭看他一眼,理所當然地說道:
「因為這裡是我住的地方啊。」
這是什麼理由?因為她住在這裡,所以沒有人來?為什麼?她是一個黃花大閨女,乍見之時,只覺她貌美如幼時,黑長的頭髮編成一條長辮盤在頭上,就像小時候的打扮,有一種活脫脫是小司徒壽放大後的感覺。這樣美麗、脾氣也不驕的少女,怎會沒有下人伺候?
「你……喜歡安靜嗎?」他慢慢地跟在她身後問道。
司徒壽又停下腳步,回頭看他與自己的一段距離。她喜歡安靜嗎?她垂下眸,又抬起眼,流露幾許迷惑。
「壽兒……壽姑娘?」
「不知道。」她坦白說道。
慕容遲又是一陣微訝,但沒有追問下去,反而仍露一臉溫煦的笑意。
「我卻是很喜歡安靜。」見她眼露淡淡好奇,他又柔聲說道:「在下從醫,時常研究醫理,若是有旁人在,便無法專心思考,偏偏在下有兩名兄弟,成天熱鬧得緊。」
她應了一聲,努力想起義爹在世時,她一直是一個人;義爹死了後,她還是一個人……她的世界裡一直靜靜的,很理所當然的,所以她不曾想過自己是否喜歡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