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爸爸呢?他總是陪在我身邊,雖然沉默寡言,卻在我最需要的時候陪著我,就像空氣一樣,平時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卻又不能一天缺少他,這三十年來,多虧有他陪著我渡過種種難關,不然媽早就撐不下去了,幸好當年我的抉擇是正確的。」姚亞雯掛著幸福的笑容,將往事平靜地說完。
方雅嫻沒辦法解釋心底真正的感受,一時語塞,不過,她很欣慰母親還是選擇了父親。對她而言,父親就像一棵大捌,樹根緊緊地鞏固整個家的地基,給她和大哥一個家的安全感。
「七年前,當我和你爸接到你出車禍的消息,趕到T市時,我和桐奕鈞才又見面。他妻子對我仍不諒解,指責我教唆女兒勾引她兒子,因為我嫉妒桐奕鈞娶了她,故意要報復。你爸終於明白那年我匆匆辭職、專心留在家裡當家庭主婦的原因,但他沒有責怪我,反倒讓我內疚,再加上你的情緒不穩,又鬧自殺,若不是他扶持著我走過那段日子,媽早就倒下去了。」姚亞雯含著淚,提起丈夫的心胸寬大。在這三十年的相處中,他已成為她的精神支柱。
「媽,對不起,我讓你和爸受苦了。」該歉疚的是她才對,未婚懷孕已夠讓父母傷心,還兩次試圖自殺,父母的白髮,大多是因她而起,她太不孝了。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我們也該和他的父母坐下來談—談了,媽不會讓你再受委屈了。」她保證地說。
為了女兒的幸福著想,她是該和那位桐太太面對面,把心底的話一次說清楚。她真正愛的人是她丈夫方正寬,對她而言,桐奕鉤在她心裡已不具任何意義,只不過是個認識的人罷了。
桐俊徹從昏迷中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了。
「阿徹,阿徹——」
耳邊傳來叫喚他的聲音,將他的意識從黑暗中拉回,張開了眼,精神還有些恍惚,停頓了約一分鐘,注意力才慢慢集中。
「雅嫻?」他喉嚨好幹,聲音變得很難聽。
方雅嫻摸著他的臉頰,綻出一朵令人炫目的微笑。她的眼前一片模糊。老天爺沒有奪走他,它把阿徹還給她了。
「我在這裡,阿徹,你別亂動,你被車撞到了,記得嗎?你的頭受了傷,醫生幫你動過手術了,還交代要你好好休養。」她將病床的床頭位置調高,讓他方便跟她說話。
桐俊徹盯著她,那漂亮奪目的黑瞳如陰鬱的深井,夾著深不可測的悲哀。
他舔舔乾燥的唇,粗嘎地問:「我們的孩子——死了是不是?」他困難地把話說完。
方雅嫻瞠眸一愣,瞬間淚水滂沱:「你蘭你想起來了是不是?你已經恢復記憶了?」她既喜又悲,錯綜複雜的心情是筆墨也難以形容的。
桐俊徹無聲地啜泣起來,哀悼他那可憐無緣的孩子。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保護不了,他還算是男人嗎?眼淚自他緊閉的眸子中溢出,宛如泉湧,彷彿想彌補自己遺忘了七年的過錯。
他壓抑的哭聲揪痛了方雅嫻的心,她瞭解他此刻的心境。七年前,她也同樣為了他們早夭的孩子而受盡愴痛,傷心逾恆。
方雅嫻擁住他抖動的肩膀,陪著他一起流淚:「孩子尚未成形,沒——受什麼苦,他也會原諒我們保不住他的。」
兩人放聲地大哭一場,哭了許久,才轉為低低的抽泣聲。
「雅嫻,這幾年苦了你了,我沒辦法在旁邊安慰你,讓你一個人獨自承擔,對不起。」
當一切都想起來時,竟是如此殘酷。他不只為母親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同時也痛恨自己。在他失去記憶的這幾年,他居然還在她身邊當個聽話的好孩子。天呀!他恨自己的愚蠢和無知,也恨自己竟和母親聯手害死了孩子。要不是急於擺脫掉尾隨的車子,他也不會因車速過快而撞上貨車,他是個劊子手,是殺死自己孩子的兇手。
「阿徹,不要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身體養好,我好怕再失去你,昨天我該停下來聽你解釋的,是我太意氣用事了,你不怪我吧!」她柔媚地凝望著他,惹得他心生愛憐。
「傻瓜,我倒是不後悔,要不是這一撞,也不可能會這麼快恢復記憶,所以還得要感謝那個司機才對。你現在相信我跟Lulu之間是清白了吧!她是我媽看上的媳婦人選,卻不是我愛的女人,我只要你就夠了。」
「我相信,我當然相信你。」她連聲表示。
方雅嫻滿足地偎在他胸前,兩人沉醉在靜謐的濃情蜜意中,他倆對這段失而復得的感情分外珍惜。
「咳!咳!」兩聲輕咳打斷他們,原來是夏端平。
夏端平好整以暇地戲謔說:「抱歉打擾了你們的甜蜜時光,我這人很識時務,看一下病人馬上就滾,不會耽誤太久的。」
桐俊徹佯怒一瞪,攬著羞紅臉的方雅嫻,笑罵:「你這個人就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好像不趁機消遣人幾句就會渾身不舒服似的。進來吧!如果是兩手空空的話,就站在門口別進來了。」
他捧著一束花和一籃水果進門,說:「我哪敢兩手空空地來探病?鮮花素果是少不了要準備的。」他將兩樣東西都交給方雅嫻。
「什麼鮮花素果?想詛咒我呀!」桐俊徹沒好氣地說。
夏端平打量他的傷,調侃道:「還好不嚴重嘛!夥伴,你得快點好起來,現在正是忙得昏天暗地的時候,少了你可不行。」
「知道了,應該一個星期後就能出院了,我會趕上你們的進度的。」
「對了,你爸媽知不知道你出車禍的事?要不要打通電話通知他們?」夏端平話一出口,就看見桐俊徹臉一沉,笑意也隨之斂去,「怎麼了?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方雅嫻接口:「孟小姐已經通知了,我想今天他們就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