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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的驚嚇一定很大,他對你很不好嗎?」她沒有異議地撕下小餅餵他吃。
他的年歲比她大一點兒,但有時候真覺得他很像小孩子一般耍無賴,讓她心軟、讓她心疼。
一聽她提起八貝勒胤稷,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順口說道:
「他確實對我很不好。他是八皇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算我貴為郡王,但仍然不得不受他的一些……令人髮指的暴行。」
「我明白了,就像姐夫雖然貴為都統,但他上頭有更多的高官,就算那些官欺他,他也沒法吭聲,對不對?」又撕了一小塊梅餅餵他。
他吃得有些心虛。若不是知她天性單純,真要以為她在暗諷他累得博爾濟沒有辦法顧及小姨子落入他的魔掌之中。
「是啊。」他抱怨道:「他是個貝勒爺,完婚之後,蒙萬歲爺賜府。原以為他從此不受萬歲爺的緊迫盯人,哪知萬歲爺仍要他每日交一篇書法入宮,八貝勒是個文武全才之輩,可惜這一點小缺點讓萬歲爺耿耿於懷,於是我這個可憐人瞞著萬歲爺每日用左手抄一篇文章交給他呈上去。」
她噗哧一笑,道:「姐夫的書法寫得也不是甚好。」
先前暗暗避開了轉世的另一個男人,又聽她提起博爾濟,心裡不甚高興,胤玄微惱道:
「你與博爾濟的感情倒挺好的。」
「他是姐夫。」
「二女共侍一夫,不是不可能。」
她的細眉用力攏了起來,面露困惑,隨即強調道:「他是姐夫。」
他連忙放柔了聲音,說道:「是的,他是姐夫,說不得將來也是我姐夫。如果沒有出錯,十六歲那年,萬歲爺曾有心為我婚配,後上戰場,便作罷了。」事實上,復生回京師之後,前世今生的記憶湧上,再要為他婚配,他冒著聖顏大怒的罪推拒了。
「現在,我想娶妻了,拈心。」
「你要娶你心愛的人嗎?」她的眉頭仍是攏著。
他垂眸,未覺其味地嚼著她喂的餅。「我……」不知該如何答覆她這個看似再簡單不過的問題。眼角忽然瞥到她手裡另一個梅餅。
現在才發現,她從頭到尾很耐心地在餵他……而梅餅,天啊,有這麼巧合嗎?
「你喜歡吃?」
她明白他在問什麼,遂點頭道:「從小就喜歡,也不必花太多的餡料錢,所以姐姐一有空就親手做給我吃。」
他微笑,要再嘗一口,含在嘴裡之後,忽然將她拉進懷裡,再度封住她的嘴。
吻,她已經是見怪不怪了,這一回他很噁心地將嘴裡的餅「吐」進她的口中。
「我……我不是小孩!」
「吞下去,」
她微微惱怒,但仍依言吞下。
他咧嘴笑了,笑得像二十出頭的青年,像他嬌生慣養下胡作為非時,理所當然的笑。
「獨孤玄他……」
「他是誰?我不認識。」她望著他的笑顏。
他的笑容有些脆弱,卻又有幾分認命。他輕聲說道:
「他……他曾經是我最要好的兄弟,就像是一體兩面。他自幼貧苦,每逢過年時,他的娘親沒有多餘的銅板買好吃的,只能以麵團做成梅餅。後來他進太史府……我是說,他進了一戶有錢人家,就再也沒有回家過。有一年他姐姐知道了,便親自入廚做梅餅……」
「為什麼他的姐姐也在有錢人家?」
「你不必知道,我只希望在你的記憶中,曾經知道有他的存在那就夠了。」
「獨孤玄?我記下來了。」她難得好奇地問道:「現在,他在哪兒?」
胤玄的目光逡巡她的,良久,才低聲說道:
「他,已經死了。」
她嚇了一跳,隨即跟著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才笨拙地拍拍他的肩。
「人死……」
「別告訴我,人死了才是一種福氣。如果我死了呢?你也認為那是我的福氣嗎?」
她遲疑著。望著他俊朗的臉、微勾的唇,難以想像他死後,屍首的青白浮腫。
那……不適合他。
「你不會死。」
「我只是說如果……」
「你不會死。」她用力強調道:「你會跟姐姐一樣長命百歲。」
他的笑容擴大,知道在她心裡,他的地位已經快爬到跟她姐姐一般高了。他的心沒有白費,他……是真的想要她了。
即使長相不一樣、語氣不一樣、思想不一樣,但總是會在小角落裡發現她與芸娘的相似,縱然那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地方。
芸娘……看著她躺在棺木裡,彷彿是幾百年前的事了,那樣的心痛仍持續在折磨他,而現在眼前的拈心是活生生的……
看似不同,卻又相同。她的靈魂中有芸娘,也有芸娘與新生之後所產生的拈心。
「你又不舒服啦?」她問道,看著他有些哀傷的臉色,小手不由自主地幫忙揉著他的心口。
他露出溫柔的笑,忽然傾身上前,親吻她的嘴角。
當她發現他的舌頭舔住她的唇角與臉頰時,微微臉紅,忙推開他。
「不要再親我了。」
「我不是親你。」他強詞奪理,道:「你嘴上有殘渣,我幫你清理,你該感激我。」
她錯愕了下,憶起自己根本沒有吃過一口,哪裡來的殘渣?正要張口反駁,他又忽然搶白道:
「哎,你嘴上又有東西了。」他又厚住臉皮偷親她冰涼的小嘴。
她是芸娘,也是拈心,相同又不同。
他不也一樣?
是獨孤玄,又是胤玄,都是同一個人。
第六章
都統府。
「受了風寒,就要好好照顧自己。」
「沒想到,我還有被小妹教訓的一天。」
拈心為她蓋好棉被,抱怨道:「姐姐不該穿得這麼單薄去佛堂。況且了,府裡沒有人管,姐夫也會擔心。」
「這幾天,他忙得緊,哪裡還有空管得了府中的事。」
「姐夫忙,你也不能疏於照顧自己啊。」拈心收著藥碗,咕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