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在家不可以走路走得太累、東西不可以拿得太重……我去一下下就回來,陪你吃點心喔……」府前門口揮別,丹白仍舊性不改地頻頻回頭這麼諄諄叮囑著,離情依依呀!
這未免也太誇張了吧!野日風沒好氣地在心中抱怨著,可眉梢眼角卻不自覺地流露出如沐春風般的柔暖之色,霎時讓幾個在旁的丫頭看傻了眼,一時間竟覺得全天下再也沒有比野日鳳更貌美的女子了。
野日鳳的笑容快如曇花一現,而且只有面對她的夫婿時。
如果她有意識到,便會發現自己最真性情的哭笑怒樂,全都只在丹白──或「陸離」面前展露。
「爺,這是水玉館送來的請帖。」一名家僕恭恭敬敬地雙手呈上。
目光一閃,打開信紙,一目十行看完信後,野夜龍抿緊薄唇,久久不語。
嚴格來說,這是一封求和的信,野日風表示過往不究之餘,還請他去參加水玉館煉室重新開室的典禮,順便協議兩造合作的可能性。
也許這就是為何他會對野日風又愛又恨的緣故,她做人太公平大方,他似乎窮極一生都比不上她。
野夜龍喚了信差進來,問:。水玉館的煉室何時預備重新開啟?」
「大後日。」朱良川便是信差,一字不漏傳達野日風的話,「夫人說,你再不願,這一生仍是她唯一的兄長,蓮老夫人是她唯一的二娘,屆時一定要返回野府中。」
「她如此的寬宏大量?」野夜龍的失神不過一眨眼的事,旋即恢復一貫的冷竣嘲弄。「這不太像妹子的作風。」她素來可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性子,公平得很。
朱良川聞言微微一笑。「夫人自從和姑爺成親後,性情改變了許多。」
而且可喜的是,都是好的改變,野府的奴僕們皆有所感。
野日鳳成親後不管是笑是怒都好,都變得較為人性化了,野府的下人們之前是尊敬她,卻也都怕她,但現在卻樂意親近她呢!
「大少爺還是不願回去嗎?」朱良川察言觀色道:「至少夫人會希望你和蓮老夫人去為老爺上炷香的。」這是開室典禮中的重要儀式,稟告祖先且求得先保佑。
「我知道了。」野夜龍頷首。他會帶娘親一起去的。
蓮老夫人現在橫豎是對任何人再也構不成威脅了吧?武功盡廢的蓮老夫人禁不超過多的打擊而得了失心瘋,成日便一副安安靜靜的模樣,甚至連自己親生的兒子也不識得似的,教人覺得可憐復可悲。
朱良川告辭離去後,野夜龍信步走人蓮老夫人的房間,坐在如泥塑木雕般的娘親身旁,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娓娓告訴她方才發生的事一
「……所以,妹子已將水玉煉室重建好了,想來再不久一定能重振起水玉館名聲了……」
每天每天,野夜龍至少都會花上半個時辰陪蓮老夫人這樣坐著說話,希望能幫助刺激清醒娘親的神志。
終究,蓮老夫人再怎麼惡,都是自己的娘親。
「娘,我不明白,為什麼從小你就教我要表面上裝乖,但骨子裡卻要仇視大娘和妹子?我真的照做了,你卻從沒告訴過我原因……」
此時的野夜龍,不是叱吒風雲的巨賈,而是一個從末
得過解答的迷惘小男孩。他說著說著,倍覺感傷,閉目又睜,深吸一口氣後,繼續講著今天發生的大大小小事物。
「我走了,娘。」話聲告一段落後,野夜龍便起身準備去忙別的事了。
野夜龍所不知道的是,他前腳才離去,原本該是眼神呆滯、不諳世事的蓮老夫人,表情有一瞬間精厲無比,淨是仇恨的火花,下一秒,表情恢復到平素的呆滯,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 * * *
行有行規,百條行業百條規。
煉製水玉主祭火神祝融與天神女媧──,傳說女媧修煉彩石補天,故為始祖。
供桌上擺著五牲祭禮,門外鞭炮也準備妥當,野日鳳一身新衣,頜著一票水玉館的師傅,很有耐性地等著煉室重啟的時辰到來,一方面也等著野夜龍的大駕光臨。
「夫人,他們真的會來嗎?」小小聲地,丹白附到她耳邊問。
「大哥他一諾千金。」亦親亦敵,野日風其實十分瞭解自己的異母兄長,回答得胸有成竹。
才正說著,門外守候的僕人便來通報,「姑爺、夫人,大少爺和蓮老夫人到了。」 .
「啊──」丹白張大嘴叫了一聲,旋即又閉嘴鼓起腮幫子,一副孩娃兒稚氣的模樣,握住她手的大掌不覺緊了一下。
「怎麼了?」她微睨他一眼,不解。
他……你……我不喜歡你們……」他竭力找著話詞,絞盡腦汁。「你好像很討厭他,又很瞭解他的樣子!」
很討厭他?又很瞭解他?
她為丹白的話一愣,旋即發現他說的確實沒錯。一直以來,她對這位異母兄長就是抱著這種情感,更甚至早些年,這種情感還稍稍染上幾分異樣的色彩……是某種無法說出口的……
可是,那全都過去了呀!
再深吸口氣,她堅定地告訴自己,反手也握緊了緊大掌。
像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大掌的主人經她小手這麼一握,臉色慢慢和緩下來,恢復到她已見得習慣,看得偏愛的純真模樣。
「姑爺、夫人,時間到了。」朱良川在一旁提醒。
遲疑了一下,大掌旋即自信滿滿地往小手伸出──男女的兩手相互牢牢交握,這才一併齊步走了出去。
當他們出現在眾人面前,再無當初成親時的格格不入感,反而呈現獨樹一格的唯妙調和感,宛如一對天造地塑的金童玉女。
依然秉持一身的孤傲,野夜龍冷冷睨了他們一眼,便迅速挪開。
蓮老夫人則安置站在野夜龍身旁,被梳妝整齊的她表情空白,雙手合袖干身前。
儘管如此,野日風全然不介意。
重點是野夜龍來了,這代表某一程度的和解,目前為止,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