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日鳳似是費盡千斤之力,才能勉強微偏螓首,對上柚煥鑲而慌翻,的雙眼──
那微妙的光景,教原本一旁也跟著緊張、忙碌的幾個丫頭,忽地同時哭了出聲。
「嗚嗚嗚──不要……我不要夫人死啊……」
「嗚嗚──夫人,你不要死……不要死!」
丫頭們以袖捂面,淚涕齊下,哭跪了一地。
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看見這一對情深卻將生離死別的愛侶的最後相處情形,都會這麼同聲一慟的。
丹白倍受人們的喜愛,而野日鳳是那麼倍受人們的尊敬呀?
節哀順變嗎?朱良川實在說不出這麼殘忍的安撫言詞,只能轉過身去。將所有的人──包括自己在內趕出這個房間,讓他們好好共度最後一刻。
野日鳳已經難受得嘴裡發不出聲音,耳朵也聽不見聲音,但瑩瑩水眸卻是那麼靜靜地、默默地散出一句又一句的道別,對著丹白──也是對著「陸離」娓娓訴說著。
一直到這生死的交關,她才願意領悟,對自己承認,自己喜愛丹白和「陸離」,早在芳心之中佔有同等份量,所以才會在不管接受「陸離」的擁抱,或丹白的笑臉相對,除了喜歡之外更摻雜微妙複雜的滋味,更甚者是厘不清楚……
丹白也好,「陸離」也罷,她遺憾著都不能與其廝守一生。
丹白也好,「陸離」也罷,她遺憾著……
最後一口氣無聲無息斷下時,瑩瑩水眸仍大大睜著,依戀地看著她割捨不下的男人。
不管是依戀也好,是遺憾也罷,一切就此被迫打住、靜止……
人,死了是一了百了,卻也代表什麼都來不及,挽不回
野日鳳那一點一點失溫的身子讓丹白呆著、怔著、愣著,最後他發狂似地扯開喉嚨不停叫喊著。
「啊……啊……」
糟了!
在門外守候的朱良川急忙率眾沖人房內,人目之景當下也教他為之鼻酸──那麼頎長俊美的男人,抱著已經不會應聲的女子,根本不在乎她傷處汨血沾染了近半身的怵目腥紅。
丹白吞著田水,用有力卻打顫的大掌摸索那只插在她頸邊的簪刺──雖然知道她已經不會疼痛,卻仍萬般小心放輕拔刺的力道,點穴止血,再努力地用自己的衣袖擦拭那些染上她皮膚上的血漬,一下又一下的力道無比溫柔,同時伴著他不再叫喊,如夢囈似的聲音,「夫人……夫人……夫人……」
反反覆覆,他喊來喊去只有這句,一聲又一聲,簡單明瞭並意味長遠,那是一種渴盼,想她下一刻會奇跡似地睜開瑩瑩水眸;也是一種許願,想她下一刻又能清醒過來並繃緊一張端容,指揮東,命令西的……
「姑爺……」足足怔了一刻鐘,朱良川終於向前試著勸說些什麼,「請你……夫人她已經……請先放開她吧!你節哀順變,別讓夫人走得不安心哪!」
丹白的聲音突然一頓,不是因為朱良川的勸說,而是因為他的耳邊響起的由遠而近,氣急敗壞的叫喊,喚著他的名字,不住命令著他。
起初還以為是幻聽,然後呆茫茫的心智驀地一震,聽出了那是誰的聲音──
是「陸離」?
「啊──」一股迅速強烈的痛楚讓他渾身抽搐,而那邪魅的男音卻枉視他不迫的狀況,不停重複而輕爆命令著,快!快將「珀魂玉」掛到她身上去,我能救她!快!
什麼?來不及多想,丹白忍著疼痛動手取下「珀魂玉」,一古腦兒佩戴到野日風身上。
「姑爺,你在做什麼?」朱良川原本還怕他會自戕,但他這莫名的動作卻讓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然後更讓人吃驚的是,那「珀魂玉」顆顆蜻蜓眼珠,在佩戴到野日鳳身上後,立即進射出強烈的七彩光芒,包圍她整個人,再猶如水氣般侵入她每一分肌膚。
好好抱著她,運功為她取暖!
「陸離」再次在丹白耳邊發號施令。
千萬不可以鬆手!我要下黃泉去帶她回來,在她清醒之前,千萬不——鬆手。
「好!我不會鬆手。」忍著奇異卻強烈,不知該稱是什麼力量由自己體內脫離的疼痛,渾然忘卻朱良川等人的存在,丹白便這樣微微仰首對半空中大叫著,並一遍又一遍,不敢鬆懈須臾地運著功,讓暖和的氣流灌輸且盈滿野日風全身。
這招功夫本就是極難極費力的事……一個接一個時辰過去了,武功高強的丹白臉色也開始失去血色,朱良川終於覺得自己該開口說話。
「姑爺,請將夫人放開吧!夫人已經死了……」他不能見丹白這種自殘身禮的狀況繼續下去,一個箭步向前要去拉他,卻被對方怒目相瞪,勉力將一腳踹了過去。
「走開!」丹白像只張牙舞爪的野獸,悍然保謹自己的所有物。「她沒死呀!你們看不出來我在等她清醒嗎?誰都不許過來!走開走開走開!」
「你這樣……」礙於丹白一身武藝高強,朱良川還真是束手無策。
兩造僵局維持了近三個時辰,進退兩難不下……
一邊努力瞪人,一邊源源不絕為野日風運功取暖保住她的體溫,丹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正一點一點透支殆盡,也開始懷疑剛剛「陸離」的叮囑不過是自己的幻聽
不!那一定是真的,他必須要相信是真的!因為,那不只只是相信,更是自己強烈的一線希冀……
是的!丹白終於明白,自己對野日風不僅僅是抱著強烈的敬慕與欽服,與猶如親人般的情感,而是更深切濃稠,專屬於男人女人之間的情愛──
啪啦!「珀魂玉」,驀地整串斷裂。
蜻蜓眼珠破了、碎了,滿滿散落一整張床,一片突來的驚愕化成沉默,正窒息地籠罩眾人心頭
「呼!」很輕很弱,卻又清晰無比的氣息,驀地響在野日鳳的鼻下,收縮、微張,代表生命的回復,淺淺的呼吸過來
「哇!」眾人尚未回神之際,丹白已經激動地一把抱住她,放聲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