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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這麼晚了,你還在花園溜躂什麼?"

  步奷奷正拿著鐵鉗在灶裡玩弄起炭火,聞言也只是略微停頓。

  害她在園子裡溜躂的罪魁禍首不就是他嗎?

  都是他下午在閣樓的反常,害她也跟著不對勁起來,整個午後躲在房裡,痛失觀摩他周旋在金主身邊的奸商手腕,就連入了夜,她也只能在床楊上輾轉反側,卻怎麼也睡不著。

  "在看梅莊園子裡哪株牡丹最值錢,到時我藝成下山好偷挖幾株走。"她故意說得勢利。

  "最值錢的牡丹種在品香閣,裡頭幾株御賜花名的最珍貴,要挖就挑那些,每株身價少說萬兩以上。"

  說得真輕鬆,她看哪,要是哪天品香閣裡少了株牡丹,他這奸商不會翻了梅莊才怪。"受教,我會去品香閣精挑細選的。"

  "用不著選,我直接告訴你,最靠近東側簷邊的那株'都勝'最好,那株叫價到三萬五千兩,我都捨不得賣。"

  都勝形似魏紫,但花面更大,色澤由瓣基的墨紫色漸層至瓣梢的粉紫,堪稱一絕。

  "咦?梅莊裡還會有你捨不得賣的花?"對梅舒城這個唯利是圖的大奸商而言,這還真是天大的奇跡。"你不是信誓旦旦說'天底下沒有什麼是不能賣的'嗎?"她頓了頓,才輕呀一聲,"都勝……不就是你十五歲那年,在牡丹春宴上,讓城裡所有品花人為之瞠目並且讚不絕口的牡丹品種?"

  這回吃驚的人換成了梅舒城,"我十五歲時,你不過是個奶娃娃,怎麼會知道這事?"還一清二楚咧,好似她曾親眼目睹當年的盛況。

  "聽來的。"她欲蓋彌彰地捏捏自己的耳垂,"梅大當家的事跡在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正巧也是那群知道的人之一,別太自滿了。"她不忘拍拍他,一副好心告誡的模樣。

  梅舒城倒也沒揮開她的手,將她的手勁當成舒展筋骨的推拿。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那株都勝不能賣?"步奷奷問。

  "因為沒有人開得出適合它的價碼。"

  "三萬五千還不夠適合?!你奸商呀!"步奷奷大嚷,一株牡丹叫價上萬,比她家的古玩還坑錢!

  "我從頭到尾都沒否認過自己是奸商。至於我所謂的適合並不是指價碼的高低,若遇上有緣人,一文錢我也賣。"

  "有緣人?"

  一顆腦袋瓜子突然卡在兩人相貼的肩胛上,讓他們嚇了一大跳,只見被他們誤以為陷入昏睡的梅家小四銜著見底的空碗,咕噥道:"就是我大嫂……我還要一碗……"

  鼾聲再起。

  第七章

  步奷奷見識到那株梅舒城口中千金萬兩也不賣的"都勝",翠綠的葉叢間,探出一枝含苞蓓蕾,在滿園花辦盡綻的牡丹中顯得毫不起眼,它的艷彩還包覆在新伸的小葉間,像個未被春風喚醒的美人,斂起絕世之姿。

  她有些失望,沒能見到"都勝"展現絲絨般的嫩瓣,她也想和十幾年前那些人初見"都勝"時一樣,發出崇拜的讚歎。

  "你怎麼還不探頭哩?大家都醒了,只有你還在貪睡呀?"步奷奷半蹲下身子,指尖很輕很輕地點在花蕾上,試圖喚醒那株"都勝"。"讓我看看你當初是怎麼讓你的主子贏得滿堂喝采,讓他以你為傲,甚至對你無法割愛?我好想見識看看呵。"

  她來不及參與那段歲月,只能藉著這株"都勝"來回溯屬於梅舒城的榮耀。

  "小姐,您別氣了,氣壞身子可教我們怎麼向王爺交代?"

  人未到,聲音倒先飄進耳。遠遠的,步奷奷看到趙蓮氣沖沖地揪著藕色絲裙疾奔而來,身後跟著兩個俏美丫鬟。

  "就實話實說呀!說我是被梅舒城給氣壞的!"嬌嗓帶著惱火及哽咽,裙下蓮足挪動得更迅速。

  "小姐……您還沒嫁進梅莊就在梅公子面前使脾氣,他心裡做何感想?"

  "我是金枝玉葉,他又怎能當著奴僕眼前不顧情面地將我轟出帳房?!"嬌嬌女初嘗委屈,滿腔怒火只能發洩在園裡的綠葉上。

  "但小綠覺得梅公子是很有禮地將小姐給'請'出來的。"

  "只不過用了個'滾'字。"另一名丫鬟彩兒倒是和趙蓮一鼻孔出氣。

  "對呀,無論口氣多有禮、態度多謙和,那個'滾'字對我就是羞辱!"趙蓮重重地跺了跺腳,烏蠻髻上所簪的粉色牡丹也因而偏斜了一邊。

  "趙粉,重瓣粉紅花,花初綻為桃紅,即凋時轉為淺粉。一株趙粉的價錢是五千二百兩,熟客給予優惠,四千八百兩。若沒有足夠的買花錢,上梅莊來純賞花也成,大人一名收二十兩,小孩五兩,六人以上另有折扣。"蹲在花叢間的步奷奷此時也不好起身閃避,只能繼續維持原樣,但瞧見了趙蓮發上那朵仍帶著朝露的花朵,她忍不住學起梅舒城的奸商口吻,再思及趙蓮頭上扛著一袋四千八百兩銀子的模樣,不由得噗哧輕笑。

  難怪梅舒城總愛用這方式來破壞美感,原來……挺有趣的。而且無論是多美的牡丹,只要將它想成白花花的銀兩,就沒什麼捨不得賣的心思。

  "我的好小姐呀,您忘了王爺是怎麼交代您的嗎?想要梅公子這位乘龍佳婿,您可得花心思下去,總不好每回都在他面前使性子,這樣梅公子怎麼會發覺您的溫柔婉約?又怎麼會上王府提親哩?"丫鬟小綠安撫著趙蓮,並扶著她來到涼亭──正位於步奷奷隱身的牡丹叢右側。

  這會兒,兩方人馬只隔著一堵雕花鏤空矮牆和幾片遮身的綠葉,幸好步奷奷今日身著翠綠衫裙,與花叢融為一體。

  "他連正眼都不瞧我一眼,還談什麼溫柔婉約?"趙蓮噘著嘴兒。

  小綠重新將趙蓮髮髻上的牡丹插正,"梅公子在為事業打拚嘛,男人這樣不是更好?總勝過流連花叢的紈桍子弟吧?"

  步奷奷點頭如搗蒜地無聲附和,與她大哥相較,梅舒城簡直就是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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