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淙,要你多嘴。」關灝熙這主子的面子全丟光了。
呼!洛琴心吁了口氣,「以後不能對你太大意。」
「餓了吧!桌上有肉包子。」關灝熙示意她去吃,然後又繼續擦拭琴身。
咬著肉包子,洛琴心睜著大眼睛端詳他手中呵護的琴,忍不住驚呼。
「催命魂!」過度的驚訝讓她差點噎著,連忙喝了一口茶,順順氣,大眼睛睜得跟銅鈴似的,須臾不離那把瑤琴。
「你知道?」關灝熙是小看她了,她不但琴藝造諧頗高,也十分識貨。
「知道!半年前我路經鄭縣,想起天下最偉大的造琴師呂茗住在那裡,於是四處打聽他的住處,皇天不負苦心人,被我打聽到了。我用盡身上的盤纏買上等的女兒紅孝敬他老人家,他一看到酒,開心得不得了。」她眸光熠熠,那一次的拜訪真是令人印象深刻,除了更瞭解如何當琴的知音,也見識呂茗的豪爽正直,唯有這樣一名磊落的琴師,才能造出擁有琴師之魂的名琴。
關灝熙腦海亦浮上呂茗的一身豪氣干雲,催命魂是呂茗最心愛的瑤琴,當初他看上催命魂,就打算不擇手段地得到它,他未開口,呂茗就識破他的心思,答應送給他,但不許他糟蹋催命魂。
「琴音似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呂茗千叮萬囑,叫他切莫忘記此話。
他沒忘記,甚至因此得到一身絕無僅有的功夫。
「沒想到『催命魂』在你這裡,那麼另外一把『紅顏』也在你這裡?」洛琴心興高采烈,顧不得吃完肉包子,愛慕至極地輕撫琴面。「呂茗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造琴師,這雕刻的功夫真是天下一絕。雖說是爽朗曠達之人,卻也十分念舊,每一把琴都像是他的孩子,他會細細地將琴描繪成圖來收藏,即使瑤琴售出,還能望圖念琴。當時他酒興一發,把所繪的琴圖一一介紹予我,在這麼多瑤琴之中,我最中意的便是『催命魂』;沒想到可以親眼目睹,我實在太幸運了。」一談到關於琴的事情,她便滔滔不絕、眉飛色舞。
「快把肉包子吃完,長些肉,瘦骨如柴,一點也不像女人。」
洛琴心置若未聞,沒有跟他翻臉,反而興致高昂地問:「『紅顏』能不能也讓我看一看?」
「送人了。」
送人?!那是一把名貴的瑤琴,收到瑤琴的那人必是他十分重視的人。
「送給誰?我好想看喔!那個人在京城嗎?」她又急又興奮地拉著他的臂膀問,不料他一縮,皺著眉架開她纏人的手。一股悵然直攫她的心,笑容僵凝了一會兒才又恢復。
關灝熙直覺想移開,她剛才所抓之處就是昨夜受傷之處。
「送給媚娥了。」
「媚……媚娥?!」心頭猛然一揪;沒想到那個人是媚娥,他比自己所想的還要重視媚娥,這個念頭一生,即使名琴在手,都教她笑不出來了。
「大少爺,我去向老爺請安,馬上回來。」張淙拱手說道,退出竹峰閣。
關灝熙冷哼一聲,也只有向關京揚「請安」的時刻,他才能脫離張淙的監視。
請安?!說得多好聽,事實上是回報他的種種給關京揚,好掌握他的一切。
「琴心,趁張淙不在,咱們走。」他將催命魂包妥背於寬背,拉著琴心快步離開竹峰閣,找到愛駒,抱她上馬。
失魂落魄的洛琴心聽到馬兒的嘶鳴,才恍然發現自己正在馬背上疾馳。
「灝熙,要去哪裡?」
「一個無人之處。」他盡情地策馬往東奔去。
「無人?你想幹什麼?」她無時無刻不在提防這個男人的輕薄,她才恍惚了一會兒,就被他給得逞了?
「你又在想什麼了?」他啼笑皆非。
「張淙呢?他跟來了嗎?」她緊張兮兮地往後望,疾風颯颯,將束高的青絲往她臉上打。
「我甩掉他了,他跟著只會礙事。」關灝熙撇撇嘴角,受夠了連日來一個大男人跟在身邊伺候起居的滋味了。
「礙事?」思及張淙說昨夜是因為他在前廳,所以阻礙了關灝熙「想做」的事,瞬間火紅了臉,嚷著:「你別亂來,我要回去啦!」
「抓緊!前面是高聳的斜坡,他前傾俯身,加快疾馳的速度。
速度快得抓不住過眼的景物,洛琴心驚呼一聲,什麼話也不敢再問,緊緊地攀著馬頸,閉上眼,小腦袋貼著他前傾的胸膛,他沉穩如鼓的心跳聲可以安撫她內心的恐懼。
第八章
不知道過了多久,速度逐漸減緩,洛琴心才慢吞吞地睜開眼,眼前秀麗壯闊的景象教她看傻眼了。
「好美!」她出神凝望山腳下那一片繁華,變得如此渺小,屋如桌、人如粟,甚至還看得見巍峨的皇宮,在近午的陽光照射下,顯得華麗耀眼。
關灝熙策馬回頭,徐徐地往位在蓊蓊綠林中的小屋邁進。
「沒想到在高處看忙碌的人們是這麼有趣。」她猶兀自沉醉在適才的震撼中。
他們在小屋前停下,關灝熙將她抱下馬,拉著她的小手進屋。
一推開門,一陣塵埃飛揚,四周全是蜘蛛網,靈眸滴溜溜地將屋內瀏覽一遍。
屋內並無長物,僅見的是蒙著厚厚灰塵的幾張椅子,腳下突然踢到一樣東西,蹲身撿起,吹去塵土,才能模糊地看到書皮上寫著蒼勁有力的四字「曉鳴琴操」。
「曉鳴琴操?!。」洛琴心驚詫地低呼,她聽師父提過這本巨作,那可是當今琴論中最受重視的著作。
十幾年前,關朔山就是因為此書而受到士人無比的景仰,因而聲名大噪,能與他的著作相提並論的,也只有徐上瀛的「溪山琴況」,兩人皆是琴論上的奇才。只可惜十年前關家慘遭滅門之禍,無人可以繼承關朔山的琴技,任它白白浪費掉,而且據聞關家血案至今仍是一團謎。
一代大儒落得如此下場,令人備感淒清。
只是話說回來,為什麼「曉鳴琴操」會在這無人的小屋中,又關灝熙怎麼會帶她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