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天下事,向來就是無奇不有的嘛,反正桑兒就快成為我們家的媳婦了,過去的種種,還是別再提了吧?」
「天下事,無奇不有。」海棠突然顯然若有所思起來,但她馬上又恢復正常的說:「真兒說的是,不愉快的事,咱們還去提它做什麼,桑兒,你父母不來無妨,就讓我身兼二職,把男女雙方家長的責任都給承擔下來,在『那達慕』盛會後,為你們辦一場最熱鬧的婚禮。」
「夫人,什麼是那達慕呢?」小天問道。
「就是咱們蒙族一年一度,不分各部族,全都聚集在一起的盛會啊。」朵奔答道:「那達慕原本是朋友歡聚的意思,現在除了歡聚以外,還舉行各項競賽,到時啊,喝!」他豪邁的大叫道:「可有得你大開眼界。」
「對啊,選在那達慕後成親,不但所有的宗親族人都能齊聚一堂,地點又正好是在我們家鄉的大草原上,你們說有多好,多壯觀?」海棠興奮的說。
「我知道當初娘便是在那達慕大會上,看到爹競賽得勝的英姿,才終於點頭答應嫁給他的,對不對?」納真揭開秘密似的說。
「哎呀!你這個孩子,竟然說起這些陳年往事來了,也不怕桑兒他們聽了見笑。」海棠的雙頰微微泛紅的說。
「叫不會呢,」仙齡流利的接口。「我們都知道爹生前最寵愛娘,羨慕尚且來不及了,怎麼會笑呢。」
已經看了仙齡一晚嬌容麗顏的納真,實在按捺不住,索性起身繞過來攏住她的肩頭,並毫不顧忌的俯到她耳邊去說:「你連羨慕都用不著羨慕,因為我會讓你比娘當年更加幸福。」
「納真!」仙齡臉紅心跳的推拒著,但哪裡推得開,更何況她也非真心想躲,。
「好大的口氣啊,」海棠開懷的笑道:「兒子,你可要說到做到。」
「那當然,有你們這麼多位證人在,我就算想賴,恐怕也賴不掉吧,更別說納真向來是言出必行的了。」
夜風清涼,送來荷香陣陣,融合在笑語之中,讓所謂幸福、所謂快樂,彷彿都成為具體可握的東西起來。
沒有人知道,除了在海棠夫人所居住的「石舫」裡所舉行的這場歡宴之下,在元帥府內的另一處,一個惡毒的陰謀正在暗暗成形,悄悄掩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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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客敦,你這麼久沒回大都去,可知我有多寂寞,我看你是被江南的鶯鶯燕燕給迷昏頭了吧?」在也客敦所住的「真趣亭」深處的紅軟帳裡,傳出一個慵懶的聲音說。
「如果她們有本領迷昏我的話,剛才又是誰讓你直樂得快要死過去的呢?」也客敦淫穢的回應道。
但躺在他床上的女人顯然覺得十分中聽的笑說:「要死啦,這麼說,你不怕被人聽見了傳出去。」
「你剛才叫得那麼大聲,都不怕被人聽見了,我又有什麼好怕的?放心啦,我這臥房設在最裡頭,況且外頭還有札合守著,沒有人會知道的。」
「札合說你前幾天才回到元帥府來,但我記得你上次回大都,又匆匆離開,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了,這陣子你到底是上哪裡去了呢?」
「找我未來的嫂子去了。」
「你未來的嫂子?你未來的嫂不是一直都待在元帥府裡嗎?聽說納真寵她寵得不得了,把她當成什麼稀世珍寶似的。」
「怎麼?嫉妒啦?」也客敦的口氣中隱含著挑懸的嘲弄。「別忘了八年前不要他的,可也是你自己。」
「是,八年前是我不要他的,」雖然納真信守承諾,沒有讓任何人知道他們分開的真相,但也正因為如此,每次面對納真,或觸及有關納真的任何事情,她才會備感屈辱。「但我不要他,可不表示我就會樂於讓別的女人擁有他;還有,當初誰曉得同樣身為『四駿』之後的察兀都,會那麼中看不中用。」
四駿是當年成吉思可汗所賞封,包括木合黎在內的四位得力將領的名號,只不過傳承幾代下來,四駿之後的成就,當然早已不似最初的先祖那樣齊名了。
「察兀都好歹也還是位千戶嘛,戰功雖沒我大哥顯赫、倒也還算差強人意,更何況他還是宗族內的長子,你當年會捨納真而就他,看中的,不正是這一點?」
「你非得一再譏刺我沒有先見之明,沒有洞察先機,看不出你大哥與察兀都當年一是百日東昇,一是日薄西山,因而做了錯誤的選擇,才會甘心嗎?」
「我可沒說察兀都是西殞的落日,相反的,我剛剛才說他的戰功——」
「夠了,嘲笑的話,我不想再聽第二次。」她厲聲打斷他說:「之前的話你似乎也還沒有說完。」
「噢,你說我未來的嫂子那件事啊,」也客敦的口氣突然變得陰惻惻起來。「如果今天我大哥要娶的,是真正的巴巴桑兒,那我保證你一定會比誰都還興奮。」
「為什麼?」
「因為她的長相,實在令人不敢——」
「等一下,你說……真正的巴巴桑兒,那你們府裡頭的這一位又是誰呢?」
「有趣的地方就在這裡,根據我的調查,她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漢人,而且還很有可能是這元帥府的前身——趙園裡的小姐。」
「什麼?那她怎麼會冒充巴巴桑兒?而且一待便近半年,還想嫁給納真?」
「你說呢?原因不外乎兩個吧,若非貪圖榮華富貴.就是要伺機報復。」
「是嗎?我倒覺得不見得。」
「你的高見是……?」
「憑我女人的直覺,我認為她很可能是真的愛上納真了。」
「愛上我大哥?」也客敦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認真思索了半晌,然後問道:「如果真是如此,你有什麼打算?」
「為什麼這樣問我?」
「少來了,在我面前,還用得著佯裝善良嗎?本來那姓趙的小姐接近我大哥,若是為了所猜測的兩項原因,那我是打算揭穿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