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仙齡低聲喚道。
「還喊夫人?」納真率先表示不滿。「娘,您瞧,婚期都已定下來了,她卻還老是喜歡讓我心驚膽戰的。」
「我哪有?」仙齡不平則鳴,等意識到尚有長輩在座時,話已經收不回口了。
「沒有還不叫聲『娘』?」納真仗著有母親在,更加無所顧忌的癡纏起來。「難道仍有心悔婚?」
海棠夫人已經過來一周了,和仙齡真可謂一見如故,身為漢人的她,不但文學素養深厚,還寫得一手好字,這幾天仙齡跟著她,幾乎已像對母女般親密。
現在聽納真這麼說,再加上海棠夫人滿懷鼓勵的眼光,終於使仙齡突破心中藩籬的喊道:「娘,您現在親眼看到了吧,納真老是這樣疑神疑鬼的,總之就是不肯相信我,一逮著機會,便想欺負我。」
「乖兒,」一聲娘,早叫得海棠心花怒放,一邊的納真更不掩其躊躇滿志,連隨侍在旁的小天,朵奔和夏雨都忍不住笑開來。「有娘幫你撐腰哩,誰敢欺負你。」
「娘!」納真刻意帶動氣氛的表示抗議。
「尤其是這個自小就被我給寵壞的小霸王。」海棠說完,便自顧自的問起仙齡:「我們別理他,你來告訴我,這一桌子的美色佳餚,都是用些什麼做出來的。」
「告訴您菜名,您就曉得了;『蝦燴夜香花』、『菊花鱸魚羹』、『南瓜花釀肉』、『芋花薰茄子』和『玉蘭花鬆糕』。」
「還有玫瑰花香片。」納真在一旁補充道。
「這麼一雙巧手!」海棠讚歎著說:「真兒,難怪你要這麼遲才寫信請我下來,原來是想一人獨享媳婦兒的手藝。」
「娘又枉我了,若不是為了要招待您,桑兒又堅持的話,我才捨不得讓她下廚房做這些粗活。」
「就是呀,」夏雨忍不住幫腔說:「夫人,您都不曉得元帥他有多疼愛公主,連茶都不准她泡哩,就怕公主一不小心,會燙著了手。」
「夏雨,夫人和少爺、公主在閒話家常,你插什麼嘴?」朵奔低聲的數落著。
「朵奔,如果夏雨說的屬實,怎麼你這個跟在少爺身邊多年的人,反而沒有受到潛移默化呢?對夏雨這麼個嬌俏的小丫頭,如此粗聲粗氣的,看來我本來想讓你與真兒同時完成終身大事的計劃,有必要再重新考慮.下了。」
「夫人!」朵奔聽了心急,立刻站起大力辯解:「我 對夏雨一向呵護備至,說話更是從來都不敢稍微大聲一些,怕就怕她會嫌我是個粗人,我拜託您千萬不要—一」
見大家哄堂笑開,朵奔才曉得夫人只是在逗他開心,不禁也訕訕的傻笑起來。
「朵奔哥,我看你慘了,還沒成親,就這麼怕夏雨姊,往後成了夫妻,那還不樣樣都得聽她的?」
「小天!你在挑撥離間個什麼?」夏雨立即有了反應:「有沒有搞錯啊?別忘了,你和我可都是公主身旁的人。」
「我沒忘啊,」小天朝她擠眉弄眼的。「但我和朵奔哥都是男人,胳臂,當然得朝他彎羅。」
「我就知道打從朵奔教你拉弓騎馬開始,你的一顆心啊,就全向著他了。」夏雨嘟著嘴道。
「夏雨,小天,別鬧了。」仙齡笑著勸道。
「對,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好爭的。」海棠接續著說:「朵奔,快坐下來。大夥兒一起舉箸吧,這裡就咱們六個,沒有外人,可別再像方才要你們三個也坐下來時,拚命推辭個不停了。」
「是,夫人。」朵奔、夏雨和小天齊聲應道。
海棠對於每一道菜都讚譽有加,席問還不忘徵詢仙齡與夏雨這兩位即將當新嫁娘的人,問她們有哪些意見,務必要將她們一生一次的盛事,辦得風風光光。
「夫人,主角是公主,您就不必再為我多費額外的心了。」和小天都已徹底融入元帥府生活中的夏雨,滿懷感激的推辭道。
「夏雨,朵奔自六歲那年起,就跟在你們元帥身旁,名為主僕,實同手足,當時若非他的雙親在一場戰亂中不幸喪生,我們也不會有緣成為一家人,對於我來說,朵奔就像小兒子一樣,所以你和桑兒一樣,都是主角,知道嗎?」
「夫人……」朵奔輕聲喚道。
「而且桑兒告訴我說,她剛南下時孑然一身,幸得你和小天原來的主人家收留,後來因元帥的弟弟魯莽行事,傷了他們一家,才使得你們三人同病相憐的結為好友,這些,豈不都是因為有緣嗎?所以朵奔,」海棠叫完他,再叫夏雨,然後說:「從現在開始,再也不准你們兩個跟我謝這謝那的,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夏雨與朵奔一起應道。
「早些這樣聽話,不就好嗎?像小天成天跟著我進進出出,讓我回味了當年真兒和你都還沒出征前的家居情景,最為貼心。」
聽到夫人稱讚自己,小天竟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看得其他人又都同時大笑起來。
「只是桑兒,」海棠轉頭關切的問道:「你爹娘都不來,你真的不會難過嗎?」
那個波斯小王若是真的偕妻前來,我才會「難」過哩;仙齡在心中嘀咕著:而我真正希望他們能夠來參加的父母,又都已經不在了,或者也可以說都還尚未出生;認真論起來,這才是令人感到有些失望的。
「娘,他們不來也好,來了不但會讓桑兒因想到悲慘的過往而心寒,恐怕我也會忍不住對他們出言不遜,那樣豈不是會更加尷尬?」納真幫未婚妻解圍道。
「說的也是,但他們的作為也未免太絕情了一些,連親生女兒要嫁給當今朝廷倚重的大元帥,都還無法改變他們的心意,這實在是太奇怪了。」海棠百思不解的表示。
個中玄機,當然只有仙齡、夏雨和小天知道,因為她在寫回去的信中,說的全是自己就要嫁給烏古倫的事,對於納真,根本連提都沒有提到一句。否則以他的聲名威望來說,一旦知道他就快成為自己的東床快婿,巴巴桑兒的父親和繼母,哪裡還有不盡快飛奔而來的道理?又哪裡會回了封措詞決絕、毫不顧忌父女情分的信來,表示自從她離家開始,她與家中的關係,早已一刀兩斷,再無重續父女親情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