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鮮血……
好多、好多的鮮血在漫流。
一雙嫩白的小手忙碌地揮舞著,擋了這邊、卻遮不住那面,熱血終是突破傷口,奔騰而出。
「不要,爹,你不要死……」哀泣的哭喊聲,透露了花陰茴心底最深切的恐懼。
幾乎已是體無完膚的男子,無力地擺動著手。「茴……陰茴別哭,我沒事……」說話間,更多的血湧出他嘴角。「你帶娘……和妹妹……先走……」
「可是……」剛剛娘也是這樣跟她說的,要她先去找爹和妹妹,她待會兒就來;她們才道過再見啊!
但男子卻不給她說完話的機會,他快沒有時間了。
「聽話……先去找你娘和妹妹……我等一下就去跟你們會合,爹答應你,咱們島上再見……」
「我……好吧!」花陰茴不得不屈服,但轉身回望,乍見一具血淋淋的屍體,可不就是才與她揮手道別的娘嗎?「怎麼會這樣?」
「娘!」她急著想起身,懷裡的爹卻壓住她,好沉、好重,一點也不復往昔的英勇矯健。「我……」怎麼辦?她不能丟下這樣的爹不管。
但她還要找妹妹啊!不推開爹她就沒辦法去,可是爹……妹妹……爹……她不知如何是好。
「別管我,去……去找陰……陰陰……」不必有所決斷了,男子已走到他人生的最盡頭。
「爹……」撕心裂肺的嚎哭出喉,她不敢相信,爹明明說過自己沒事,他們要在島上再見的,為什麼要騙她?
可命運的捉弄卻尚未停止。
「姊姊,姊姊……」花陰舞的哭聲在這時響起。
花陰茴轉頭側望。「陰舞!」才十歲的小陰舞被高高拋起,而在她底下舞動的是層層的刀山劍海。
「不!」推開父親的屍體,她拚命地往前跑。「陰舞!」她要救妹妹,她的親人只剩她了。
一名東瀛浪人從背後賞了她一刀。
花陰茴往前撲倒。「陰舞……」喉口噴出的鮮血令她的視線模糊,突然,她什麼也看不見了,耳邊只聽到一陣慘烈的嘶嚎聲,不停地迴盪、迴盪、再迴盪……
第一章
西荻國的四皇子匡雲北是個外貌儒雅,實則性急、善良的漢子。
他尊敬長上,愛護弱小,對待姑娘更是斯文有禮。
他常說,女孩子是寶,就像搪瓷娃娃那般纖細脆弱,理當視若珍寶、小心對待。
因此,當他聽說飛鳳島的當家是名年方二十八的姑娘,有個稱為「女戰神」的綽號時,他當場大笑三聲,將探子一拳打飛出去。
怎麼可能嘛!一個二十八歲的姑娘,說不定連柄匕首都拿不起來,還打個鳥戰爭!更遑論成為人人歌頌的戰神了。
笨探子,連個消息都探不准,該扁。
打死他都不相信一個女孩子會打仗,就算把他塞回娘胎裡再生一遍,他還是不信。
所以當他親眼看到那個傳聞中的花陰茴領兵將一船海盜砍得落花流水時,他第一個想到的是——那傢伙是個男人,「他」男扮女裝。
但花陰茴生得一點也不似男人。
二十八歲,雖因長年征戰的關係,讓她的面容妝點著些許風霜,不復少女的嬌美可人。
但這樣的經歷卻令她身上散發出另一種燦亮光芒,沉穩、內斂、又迷人。
尤其她那雙水靈靈的眼睛,清澈又有神,讓人一望便深受吸引,無法自拔。
這傢伙絕對是個女人,而且是個百分百充滿魅力的女人。
匡雲北猛力地搖了好幾下頭,不敢相信世上怎可能有如此兼具強悍及美麗的女人?八成是錯覺。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他眼睛花了,跑錯地方、找錯人,這趟任務正式宣告終結,轉身,準備走人。
「主子,你還是面對現實吧!她就是花陰茴,你的目標,你沒有找錯人。」一個微尖的聲音響起,他頓下腳步。
匡雲北停步、回頭、瞪眼。「親愛的香香,我好歹是你的主子,你非得這樣刺激我不可嗎?」
香香,雖然不可思議,但他的名字真的就叫香香。
當年匡雲北在狼群嘴下搶到他時,他還只是個年僅兩歲的小小孩,流著兩管鼻涕,話也說不全,為了好稱呼他,匡雲北撕下幾個字扔在地上,任他挑選。
結果他撿了「香香」這兩個字,從此他的名字就叫香香,沒得選擇、抗議無效。儘管他是個男孩,而且身長六尺餘。
咬牙,忍住想要對那個名字破口大罵的衝動,香香使勁兒拖回匡雲北不停往後縮的身子。
「我們時間有限,主子,請你趕緊完成任務。別忘了,西荻國裡還有千萬百姓正等著我們帶回好消息拯救大夥兒脫離苦海。」
這問題他也知曉,但——「會遇上船難又不是我的錯。」回想起昨日猶在海上漂浮,不知明日在何方的淒慘,就不禁覺得今朝他們能生還真是個奇跡。
「但遲遲不去執行任務就是你的過失啦!」香香跳腳,指責匡雲北的手還比著優美的蓮花指。
可別因此就以為他是太監,雖然那舉止惹人懷疑,但香香的身體絕對、百分之百是個男人。
「但是……」匡雲北還想耍賴。
「主子。」香香吸了兩下鼻子。
匡雲北立刻投降,六尺大漢哭起來可不會是梨花一枝春帶雨,而是像火山爆發那般可怕。
他垮著雙肩,緩緩走向花陰茴所在位置。
可他實在不曉得該如何與她商議交易問題;照顧姑娘家、哄她們開心,他很行;但與她們周旋、討論正事……這可是打出娘胎以來頭一遭。
用一般討論買賣的方法可行嗎?他很懷疑。
這不是說他看不起女孩,他其實很喜歡姑娘的,她們總是如此地溫柔、體貼,是天下間最美麗的存在。
如果可能,他願傾全力保護她們,以香花小心侍奉,不讓她們受一丁點兒傷害,做一絲絲粗活。
女孩子合該躲在男人的羽翼下,受到最好的對待。這一直是他畢生奉行不諱的定律,可如今見識了花陰茴的強悍,卻令他過往全部的認知都被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