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辜?!」聽到這兩字,皇甫紹天禁不住憤怒的嗤哼一聲。「你搞清楚,她這樣處心積慮的想進我皇甫家,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無辜!你以為我不想退了這門只會惹人恥笑的婚事?是爹以逐出家門來威脅我,我才不得不妥協的。」
皇甫紹天向來平靜無波的面孔佈滿深沉的恨意,而那恨意正在逐漸匯成一張巨網,將他緊緊的困在中央。
他恨雲初音這樣輕易的毀去他的驕傲,讓他成為眾人口中的笑話,只能進退兩難的屈服在尊嚴與責任的困窘當中。
「大哥,聽我一句,雲家小姐雖然寄身青樓,但她真的和一般青樓女子不同,甚至比起許多大家閨秀還猶有勝之,你又何必作繭自縛,如此在意世人眼光?」
「我是可以不在意世人的眼光,但是我卻無法原諒她就這樣破壞了我的生活,換做是你行嗎?」皇甫紹天丟下這句話,凌厲目光一掃,便拂袖轉身離去。
皇甫勤天舉起手想要阻止他跨出的步伐,又頹然的放下。
深知兄長個性的他知道再這麼沒有交集的談下去,也談不出個所以然,更何況感情的事本是天定,他就算有心想要多為初音講些好話,但大哥心中的恨意深植,已不是他所能撼動。
父親這棋下得太險,竟用驅逐家門來威脅,嚴重的傷害到大哥的驕傲,如此不但化解不了大哥先入為主的觀念,反而讓他怨恨起初音來,這可不好啊!自小在無拘束的環境下充份發揮天賦的大哥,怎麼能接受他堅信這樣烙著污點的妻子?
他清楚在平時,旁人的恥笑根本不會讓大哥放在心上,但如今他自己心中有結,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才會將芝麻大的事也看成天大。
事到如今,既然退不得婚,他也只有暗自冀望雲家小姐能用她自身的聰慧化去大哥心中的怨恨,否則這樁婚事結果堪憂。
綠草如茵,鳥叫蟲嗚,在這個總是滲著冷意的深秋中,今天的風和日麗要算是老天爺給皇甫家的一個恩賜,像是在答謝皇甫家總是出錢出力的為地方上造橋鋪路,做盡善事。
今日是皇甫紹天這長男娶媳婦的好日子,整個洛陽城因為這件喜事而沸沸湯湯起來,在地方上皇甫家是一個頗受人矚目的家族,一舉一動皆會成為市井小民茶餘飯後的話題。
皇甫家算是地方首富,掌握地方上的經濟命脈,而皇甫家的子嗣,不但個個出類拔萃,行事作風也十分特立獨行。
他們都視禮教為無物,不斷的挑戰著傳統的極限,所作所為從不因旁人的稱讚和詆毀而更改。不過教人吃驚的是,他們個個能力高得嚇人,皇甫紹天在短短幾年間就將皇甫家的幾間商舖逐漸發展成橫跨全國的商社,而女兒也沒被限制一定要待在繡房之中,甚至拋頭露面地經營起自家的生意。
皇甫家在他們的經營下,成就出現今這樣大嗚大放的格局,讓所有的人又妒又羨。
而在私底下,他們也從不曾在乎過旁人的眼光。他們公然豢養青樓的姑娘,完全不壓抑天生的需求,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令人臉紅心跳的蹄矩行為。
這自然引來衛道人士的撻伐,可是這些批評,皇甫家的人卻從不曾放在心上,甚至視之為另一種恭維,依然我行我素,教那些人咬牙切齒。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在皇甫家更是被推翻得徹底,因為皇甫家的小姐不但和男子一樣上學堂,做起買賣可是不讓鬚眉。
種種不羈行徑,硬是讓皇甫家在這禮教吃人的社會裡成為最引人注目的富商豪賈。
眼界寬些的人稱讚皇甫老爺不以禮教去扼殺孩子們的本性,但眼界窄些的俗人便總是自視甚高的責難起皇甫家的不羈和狂妄。
對於這正負兩極的評價,皇甫老爺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依然在能接受的範圍內給予孩子們極大的自由。
但是再自由也是有限制的,舉凡皇甫家子女的婚姻皆需經過父母的同意,若是不遵守,就會被逐出皇甫家,永世不得再踏進皇甫家一步。
乍聞這項家規時,那些街道人士終於安靜一會,畢竟狂妄的皇甫家沒有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習俗都給打破,但是當今日皇甫家迎娶的新嫁娘的身份被一些喜歡嚼舌根的人公開後,又引來一陣頗大的聲浪。
皇甫家所迎娶的長媳居然是名滿江南的名妓雲初音,一般青樓女子若是能從良為妾已可說是最大的幸運,豈有資格嫁入名門還成為長媳,這教他們這些人以後如何跟皇甫家再來往呢!
但皇甫老爺卻毫不在乎那些明裡暗裡的批評,也不在意自家兒子一日比一日陰沉的臉色,執意要將那花魁媳婦給娶進門來。
當喧天的鑼鼓聲響起,就算再不願意,皇甫紹天還是迫不得已的遵從父命,將初音給迎進了皇甫家門。
他冷著一張彷彿結霜了的臉,用力的扯著大紅綵球的一端,大跨步走著,完全不理會初音因為跟不上他的步伐而幾次踉蹌。
他彷彿可以聽到那夾雜在恭喜聲中的嘲諷,那一聲聲的恭喜刺耳難當,讓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他完全沒有想到,過去的他是如何的無視於眾人的議論。
憎恨在堆積,思緒在翻飛,一聲「送入洞房」後,皇甫紹天領著初音來到新房,示意著喜娘將新嫁娘扶進新房,他便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大少爺,不進去掀喜帕嗎?」喜娘眼尖的瞧見皇甫紹天就要離開,連忙出聲提醒他。
「掀什麼喜帕,叫她自己揭了便是。」冷冷的,皇甫紹天不給初音留下半點尊嚴,在眾丫環和喜娘的面前,充分的彰顯出他對她的鄙視。
「這於禮不合啊!」雙手無助的搓著紅帕,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喜娘顯得有些侷促,不知該如何是好。
「反正她也不是大家閨秀,何必在乎什麼禮教呢!」惡毒的把話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走了。